第99章

有幾個定力不夠的,看完那紙張上所寫的內容後,已是神色驚疑不定,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來。

“幾位大東家可是熱著了,怎麽都流汗了?”薛恕冷眼看著,故意將聲音掐得極細,調子拖得長長的,叫人聽著又多幾分詭譎之感:“如今過冬物資緊缺,殿下愛民如子,不舍得多用火炭。咱家原本還怕凍著各位呢,眼下看來倒是有些多慮了。”

他這話要多陰陽怪氣就有多陰陽怪氣,尤其是配上太監特有的尖細聲調,紮得人耳朵都疼起來。

那離他最近的文大東家又驚又懼,心中正憋著火,登時擡首怒目瞪他,卻在對上他的眼神之後,悚然一驚。

先前他們被太子駕到的消息所震,並未多注意到這太子身側的隨侍。可眼下細細一瞧,文大當家心底就冒出細細密密的恐慌來。

他們這些做生意的,最要眼力。

是以他與薛恕目光短暫相接之後,便瞧出來這絕不是個善茬。

那黑沉沉的眼眸看著你時,只覺得三魂六魄都要被看了去,叫人打心底裏生出畏懼來。

文大當家的臉色白了些,擡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勉強應和道:“太子殿下果真仁慈。”

周知齡位置在他斜對面,自然察覺了他明顯的異樣。

或者說不只是文大東家,坐在他對面的幾位大東家,臉色都不怎麽好,一副心虛氣短被拿捏住了七寸的模樣。

可這大太監並未做什麽,不過就是發了份契書罷了。

周知齡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契書,並沒有什麽值得一看的內容,大抵便是義捐達到多少數目之後,名字會被刻上功德碑雲雲,盡是一堆廢話。

這幾人在怕什麽?周知齡擰眉掃視,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這時坐在上首的殷承玉欣賞夠了這些人變幻不定的神色,仍舊一副溫和寬厚的笑模樣:“契書諸位當都看完了,盡可帶回去好好參詳。若是對契書有存疑的,可於明日午時前,到布政司衙門尋姜巡撫解惑。”

他站起身來,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諸人,唇角往上翹,語調帶了些許同薛恕一般無二的詭譎:“……過時不候。”

饒是他表現的再客氣,眾人也聽出了裏頭的威脅之意。

眼見著人已經走得看不見影了,文大當家才恨恨錘了下桌。

只是顧忌著太子,連一句難聽話都不敢說。

其余八位大東家神態與他一般無二,都是敢怒不敢言。

周知齡瞧出了端倪,問道:“太子給你們看了什麽?”

一番觀察下來,他可以確定自己手中的東西與其他人不同。

另一位朱大東家是個刻薄性子,他將那紙張攥成一團妥帖收進袖中,敏銳發覺了周知齡的異常。方才他就留意過了,除了周知齡外,其余人看過那“契書”之後,都變了臉色,唯有周知齡從始至終面無二色。

眼下聽他發問,就越發篤定了心中猜測。

周知齡這人慣會裝模作樣,表面功夫做得極好,怕不是根本沒被太子抓到把柄。、

意識到這一點,朱大東家心裏便難受極了,這囤積貨物擡價可是周知齡的主意,他們不過是配合行事罷了。如今出了事情,他們這些小嘍啰被抓了把柄,周知齡卻能獨善其身,實在是叫人心中不平。

“周會首問得這是什麽話,你的東西難不成和我們不同?”

此話一出,其余八雙眼睛都緊盯著周知齡,神色變得怪異起來。

外人看來覺得三江商會鐵板一塊,但實際上包括周知齡在內的十位大東家都各有各的勢力,他們之所以尊周知齡為會首,以周知齡馬首是瞻,不過是因為周家與京城邵家的關系。

周知齡有官家的人脈,許多事由周家出面更為方便,他們也就願意賣這個面子。

但此時發現自己被套了進去,周知齡卻邊兒都沒沾身,幾人心底就不得勁兒了,看著周知齡的目光也帶上了審視。

太子的近侍發下來的“契書”,根本不是什麽契書。薄薄的數張紙上,記錄的乃是他們最不為人知的隱秘。

他們自以為藏得好,卻不料早落入了旁人眼中,被太子當做了談判的籌碼。

若說他們先前還在思索是不是身邊人被買通了,那現在他們看著周知齡,心裏就冒出濃濃的懷疑來。

別是周知齡忌憚太子,出賣了他們。

周知齡也不是蠢人,觀幾人神情頓時便猜到了他們所想,壓抑著火氣道:“你們也是久經商場之人,可別中了外人的離間計。若真有事,不如放到台面上來商議。可別忘了三江商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朱大東家揣著手笑了聲,陰陽怪氣道:“咱們哥幾個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周會首背靠大山,哪兒能和我們這些泥腿子一樣呢?”

他素來與周知齡不太對付,只不過從前有利益維系,面子上還算客氣。如今發覺自己入了套,頓時就換了張面孔,對周知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