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月的天,疾風驟雨來了一陣,烏雲便被陽光驅散,宋訾的小院子裏以假山旁的觀月亭作為分界線,一半還淅淅瀝瀝下著雨,另外一半是雲散雨停,陽光燦爛。

雨勢漸小,雷聲卻已經停了,宋訾撐了把繪制著江南煙雨的油紙傘出了門:“備車,我要去七略書局。”

雖說宋訾膽小,可到底是左相獨子,府上自然無人敢怠慢他,特地改裝過的馬車穩穩當當的抵達了書局的大門。宋訾熟練的踩著凳子下車,對馬車夫擺手:“你回去罷,明日午時再來接我。”

作為一個膽小怕事、遲鈍不堪的廢物,年方十八的宋訾自然沒什麽正經事可幹。京城裏這種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其實不少,當不了官,又不需要像平民百姓那樣為生計操勞奔波,閑得頭上長草,便天天遛雞惹狗,甚至還有些浪蕩子弟,常年住在花樓裏,不是摸姑娘的小手,就是聽人唱小曲。

和這些紈絝相比,宋訾雖然沒什麽出息,愛好卻健康的多,放棄入仕之後,平日裏就在書局窩著,一本書,一壺茶,就是一日過去。

剛踏進門檻,宋訾就和熟人撞上了,是刑部尚書家的兩位公子,紀大公子紀文和紀家老二紀武。紀文人如其名,是個文質彬彬的翩翩君子,當年宋訾第一次進考場的時候,這位端方君子就是那一屆科舉考試的頭名狀元。

可能是兄長太優秀,紀武和他哥截然相反,是個標準紈絝子弟。什麽正事都沒幹過,最愛的待的地方是花樓,來書局基本上都是沖著春宮圖之類不正經的話本子。

這位紀尚書是右相黨羽,和宋訾親爹並不對付,紀文心思深,見到宋訾只是微微頷首示意。紀武湊了過來,擠眉弄眼道:“宋訾,你天天書局裏泡著有什麽意思,書裏的顏如玉和黃金屋又不會直接崩出來,待會和我去雲香樓,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顏如玉。”

都是做紈絝的,紀武雖然和他哥這種受長輩家族看重的精英玩不到一塊去,可對後者心中還是敬畏羨慕的,他更看不慣宋訾這種人,明明一事無成,可就因為愛好看書,風評就比他好。

真愛讀書的,有個當丞相的親爹,不像他哥那樣入朝為官,誰天天泡書局啊。說句難聽的,雅間的屋子一關,誰知道宋訾看的是禮記還是春宮圖。天底下的男人一般黑,看看宋訾眼下的黑眼圈,這虛浮的腳步,這會是熬夜看書看出來的?!宋訾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純潔無瑕的正經人,他呸,遲早他要扒了宋訾這身假正經的皮。

“紀武,慎言。”紀家大郎面露不悅,出言警告弟弟。

宋訾再不成器,宋明成就這麽一個兒子,當眼珠子心尖尖一般護著,私下裏怎麽說混話都無所謂,哪能把算計擺在明面上。宋訾若是真出了什麽岔子,宋家還不得怪罪到他們紀家頭上。

現在左相如日中天,紀武是個閑人倒還好,他卻是和左相同朝為官,還受對方管轄。

紀武故作風流的一甩扇子:“哥,我只是想同宋公子他交個朋友罷了。”紈絝子弟臭味相投,都是一窩一窩的,宋訾沒出息,也就只配和他這麽這種人廝混。

宋訾搖搖頭:“家父管得嚴,不讓我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還請紀公子讓一讓,你擋著我放傘了。”

雨滴順著傘面匯聚而下,因為紀武堵門,屋內地面濕了一塊。書局的管事聞言忙拿了個放在裏面的木桶過來,宋訾把傘放入其中,繞過紀武,一步步走上木制扶梯。

光看外表的話,宋訾的確像個正經人,只是一點銳氣都沒有,不像是相府和郡主養出來的公子哥。

“沒意思。”紀武盯著宋訾看了半天,直到後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三樓,忍不住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他爹要是發脾氣,他當然也是怕的,可就沒見過那個光明正大拿親爹當擋箭牌的,宋訾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勁,這不去那不去,怕老鼠怕蟲子,膽小怕事,簡直不像個男人,就一個弱氣小白臉。

七略書局作為最大的書局,一共設有三樓,一樓都是書,二樓是各種雅間,三樓還提供住宿。

宋訾上了三樓,紀文紀武卻是要在二樓談事的。不過紀家的客人還沒來,紀武嫌悶,推開窗往下望,這一看,他的眼睛就被一道身影勾住了。

“紀武,你在看什麽?”紀文見他遲遲不關窗,叫了一聲,自己跟著起來。

紀武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下方:“哥,你看那個,那才叫男人,哥,你認識那是哪家的公子,看看能不能給我弄來。”

書局的側門外不知何時多了個牽馬的少年,一襲黑色深衣,寬寬腰封緊緊一束,腰在寬大的衣擺下顯得格外纖細,偏偏這人的背影並不像是嬌柔的女郎,而似一柄細細彎彎的柳葉刀,鋒利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