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有憾生(二十九)

奚平是個就著二兩酒,能把自己舌根子嚼一宿的人才,但關鍵時候,他也能一顆唾沫都不浪費,直接動手。

王格羅寶那帶著蜜阿口音的宛語一響起來,奚平直接隔著轉生木,將從濯明那復制來的蓮花印拍向他神識。

修蜜混血早有防備,輕飄飄地擋開了那半吊子的蓮花印:“一個招呼都不想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性急?”

話音沒落,他手中轉生木仿佛變成個漩渦,要將他神識往裏吸去。

然而王格羅寶可不是輕飄飄的築基或半仙,要薅走同階修士的神識,就好比是想拽走一個跟自己體型差不多的人,也得對方肯才行。

轉生木那一頭傳來幾聲笛音,打斷轉生木裏吸人神識的漩渦,撞進了奚平耳朵。

馭獸道的笛音並不刺耳,聽來只讓人心生渴望——並不是渴望什麽東西,只是無端湧起那種感覺。

奚平幾乎沒有和馭獸道交過手,一分神,海上幾道亂濺出來的劍氣正好撞碎他符咒,徑直砸進了運河。

匆忙間,他只來得及甩一打紙人出去擋,附著他神識的紙人同劍影一起湮滅,他腦漿好像被用力攪動了一下,眼前一黑,傳音到近百裏外:“晚霜前輩,你答應過什麽!”

侍劍奴沒搭理他,劍氣被瀾滄山彈開,她帶著幾分猶疑看了一眼往生靈鯢的屍身。

大魚屍體化的霧已經將周遭一切都卷裹進去了。這東西比靈山還要古老,天波老祖碎無塵後,往生靈鯢就從人間消失了,連淩雲都沒有它的記載,仿佛一個神話。以侍劍奴的修為,哪怕天生靈感一般,也能輕易分辨眼前的東西有沒有威脅。她非但沒從那團霧裏覺出危險,反而隱約有種裏面藏著機緣的感覺。

不過機緣不機緣的,她也不在乎,劍道不走捷徑,不受誘惑。

晚霜直指那團怪霧,侍劍奴一劍砍向幾乎已經埋在裏面的西王母秘境——聽說照庭砍了劫雲,難道她還劈不開一團霧?

可鋒銳無匹的劍風卻沒能將霧氣刮跑,晚霜落在霧中,刃好像融在了裏面,侍劍奴神識一沉,來不及掙脫,就連人帶劍一起被怪霧卷裹了進去!

升靈目力和神識能看見百裏外的現場,奚平瞳孔倏地一縮——大兇器沒了!

不過晚霜這兇器對他來說也是雙刃劍,他驟然沒了大腿的同時,壓力也小了很多。事有輕重緩急,奚平來不及思考緣由,迅速朝王格羅寶丟了一打蓮花印,以防他搗亂,然後符咒不要錢似的落在運河上。

整條大運河中,河水被他弄得像工廠傳送帶,水流逆行北上。

就在這時,南海上一聲呼嘯,晚霜劍氣消失,東皇又敢出殼了!

東皇戟掙開了海水中的大網,邪祟的雪釀船四散奔逃。東皇長戟在手,新仇舊恨,大開大合的引來無數驚雷,劈向奚平和運河。

與此同時,南海上一段清越的笛聲飄來,原屬於蜀礦區的運河裏突然鉆出無數紅著眼的食肉靈獸。

奚平被兩大邪祟圍攻……其中一個還是他自己手欠非要使壞留下的!

此時拖越久對他越不利。

“陸吾——”

運河裏的蒸汽船上,化妝成船夫與行商的陸吾從各處鉆出來,雨水似的符咒飛向瘋狂的靈獸。

奚平擡手將照庭拿在手裏,將支修給他的第一道劍氣打了出去。

飛瓊峰上正要跟林熾說什麽的支修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消息不是說邪祟準備在南闔滅國之日動手麽,怎麽提前了好幾天?出了什麽變故?

那一劍呼嘯著撞散了東皇引來的雷,劍氣卻沒有凝滯,東皇臉上的獰笑沒扭到位,恐怖的劍風已經落在他眼前,這在百亂之地橫行百年的邪祟頭子刹那間被劍光吞了。已經溜出去老遠的邪祟船一個都沒跑掉,全被照庭的劍光籠罩其中。

南海一清。

照庭擊殺東皇於兔起鶻落間,奚平卻也沒好到哪去——他的修為使照庭太勉強了。

從半空摔落下來,他周身筋骨經脈碎了大半。

“啊,”王格羅寶知道他已經說不出話來,替他哀叫了一聲,“好疼啊。”

奚平一時斷片,腦子裏就剩下翻滾的臟話。

“不死骨固然神奇,可也得挨得住才行。”王格羅寶嘆道,“能在粉身碎骨裏保持神智的可不多,我就不行,自愧不如。不過你也太著急了些,重頭戲還在後面。”

整個南闔半島都仿佛在給他捧場,一道驚雷落在瀾滄主峰上,巨大的劍陣幾乎已經成型。

奚平用僅剩的一只能動的手探進芥子,不管白靈藍玉一通亂抓,粉碎的骨骼修復近乎暴力,將他皮肉劃得千瘡百孔,奚平顧不上——那死魚到底有什麽古怪,他明明已經把搗亂的余嘗轟走了,為什麽西王母……

“往生靈鯢是生死之間的使者,”王格羅寶輕聲說道,“劈開它,就能打開‘生死之門’。透過那霧,生者的神識會短暫投射到曾經死在這一片區域的先人身上,貼上的先人或多或少都與本人有些關系,或是有傳承、有因果,或是際遇類同……世上有幾個活人能得到這樣真切的‘前車之鑒’呢?不用擔心你的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悟性高的在裏面走一圈,甚至能找到自己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