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鏡中花(九)

金平與玄隱山之間相隔幾個州府,不像東衡就在三嶽腳下。

而星辰海雖然給了預警,卻沒照出具體是什麽事,依稀只有一個模糊的指向——邪祟作祟,邪祟來自南海。

那颶風與奚平擦肩而過後即散,來勢洶洶,後續卻也沒有多大動蕩,似乎只是南海某個“熟人”一次不成功的嘗試。人間行走修為最高只有築基初期,開明與陸吾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適應群龍無首,奚平這才不放心連夜下山看看。

誰也沒料到,居然真有腦子這麽不好使的蟬蛻。

而這一切仿佛是重演。

上一次類似的龍影出現時,也恰恰是因為星辰海給了誤導性的指向,導致支修獨自一個人,在凡間百般受制的情況下倉促招架了梁宸和半具隱骨。金平守衛之森嚴今非昔比,人間行走好手們都築了基,虛假的“半步蟬蛻”也跟著水漲船高,變成了真蟬蛻。

龐戩耳邊炸起奚平的傳音:“問天!快!”

幸好玄隱山能全境禁靈,真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就算長老們實在趕不過來,也可以……

然而,突然之間,另一個可怕的念頭升起。金平夏末,奚平的手比自己吐出來的血涼的還快。

他想:等等,為什麽只有玄隱能全境禁靈?

當他修為低微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畢竟蟬蛻大能喘口氣都能把他吹上天,他們有什麽手段奚平都不會深思。可隨著他踩著修為在玄門越走越高,升靈都變成了可以一較高下的同輩,蟬蛻也並非遙不可及時,他意識到,蟬蛻不是無所不能的。

反正項寧肯定不能讓西楚也禁靈,要不然項家現在也不會這麽四面楚歌。

還有,當時淩雲山都嚎起喪了,周遭無數城郭郡縣稀碎,他們蟬蛻還是在忙著追殺妖邪和平叛,被派去補地脈的只是一幫普通內門修士。

為何當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司命大長老親自來補金平龍脈?

就因為金平是國都,比別處高貴?

然而不過一念光景,那龍影已經“爬”出了大半,活的一樣。龍脈斷裂處,奚平捕捉到了項寧的氣息。

等等……誰?

奚平一時疑心自己認錯了人,哪怕今天闖進金平城的是已經徹底走火入魔的懸無,他可能都不會這樣震驚。

他和這位“三嶽西座”打過一次照面,只記得這位鞋底上自帶三斤豬油,項榮和懸無才剛扯起頭花,他老人家竄得比徐汝成那丙丈夫還迅捷。

怎會是他?

八年不見,這老貨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終於被草報逼瘋了?

此時金平城裏只有他一個升靈,奚平來不及多想,硬著頭皮將神識沒入斷裂的龍脈中,想攔住那往四周擴散的龍影。

正聽見項寧一聲大笑:“輿圖!哈哈哈!居然真是輿圖!”

南海往生靈鯢口中,濯明整個人已經成了個血葫蘆,仰面朝天栽倒在一堆藕帶裏,他面如金紙,沒了聲息。

王格羅寶觀察片刻,忍不住滿懷期待地擡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失望地探到了短促的嗤笑。

王格羅寶淡定地將手縮了回去:“看來你賭贏了,南宛地脈裏果真封著當年的輿圖。“

“什麽‘地脈在水裏的倒影’,哈哈……咳咳咳咳,”濯明一邊嗆咳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靈山是心,綿延出去的地脈不過血管,一堆管的倒影有甚要緊。南聖那偽君子不敢承認,輿圖根本就是靈山的影子!”

“所以聖人當年沒有將其毀去,而是封在了真正的靈山地脈裏,本來天衣無縫。誰知當年瀾滄生變,玄門動蕩,瀾滄大劍豁破了南聖的封。”王格羅寶輕輕嘆息一聲,“怪不得司命大長老親手補的龍脈這樣不結實,每十年就要加固一次,原來是封下輿圖一直想掙脫。”

“它落在了項寧手裏,一旦掙脫地脈,玄隱山完了。至於項寧,必會被玄隱追殺到天涯海角,三嶽未必能獨善其身……”濯明說著,吃力地翻身坐了起來。他一探手,伸進一個裝靈石的芥子中,海量的靈氣湧進了他每一根藕帶裏,他一身的劍痕迅速痊愈。

“你要幹什麽?”

“煙雲柳,”濯明輕輕地說,“這次我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奚平算領教了,再廢物的蟬蛻也是蟬蛻,壓根不是他這境界都沒太穩的新升靈能抵擋的。

更要命的是,方才七座青龍塔和青龍塔下的龍脈都是他這邊的,不但成功輔導他學會了親師父都沒教明白的劍,還幫他加持了《去偽存真書》,用濯明的招數還施彼身。

可龍脈下面放出來的這玩意明顯仇視自己的“牢籠”,連帶著也仇視他!

奚平只來得及一把將奚悅推出去,神識在雙重壓力下,他幾無還手余地,身上的護體靈氣炸開——幸虧他真元方才被濯明耗得不剩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