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客人

對於澹台雲的威脅,李玄都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倒不是李玄都不把澹台雲的話當真,只是對於李玄都來說,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擔心又能如何,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他去吧。

澹台雲放完狠話之後,沒有急著離去,轉而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帝京?”

李玄都道:“我去不去帝京,什麽時候去帝京,怎麽去帝京,甚至去了帝京要做什麽,似乎都與聖君沒有關系。”

“怎麽會沒有關系。”澹台雲淡笑道,“不管你如何禮敬道祖,你骨子裏還是認可儒門那一套,道門要一統,天下也要一統,你想收拾舊河山,西北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李玄都望向澹台雲,“怎麽,聖君要阻我?”

澹台雲忽然嘆了口氣,“雖然我不喜歡徐老鬼,但也不得不承認,徐老鬼教了我很多東西。他專門談過大勢,只要大勢一成,席卷天下也就幾年的光景,大勢不成,也許幾十年都難寸進半步。所以才有爭奪大勢的說法。輸了大勢,看似還占據半壁江山,也是紙糊一般,被人家摧枯拉朽毀去只在轉眼之間。”

李玄都反問道:“聖君覺得我大勢已成?”

澹台雲道:“談不上大勢已成,也算是大勢初成。宋政是前車之鑒,我不想重蹈覆轍。”

李玄都搖頭道:“聖君太擡舉我了。”

澹台雲望著李玄都,換了一個話題,“剛才我說過,如果你如今沒有長生境修為,我會打你一頓。如果我現在沒有了長生境修為,你會怎麽做?”

李玄都沉吟了片刻,“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當然是要聽真話。”澹台雲直接說道。

李玄都說道:“我會好好教教你,什麽是規矩。”

澹台雲忍不住笑起來,“難得從你嘴裏聽到一句痛快話,還算有點年輕意氣,真是不容易。不過清平先生就這點氣量?可太讓人失望了。”

李玄都無所謂道:“我不是天生的大氣量,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我不是什麽清平先生,而是一個江湖散人,快意恩仇,那麽死的就不是一個宋政那麽簡單了。”

澹台雲重新戴上帷帽,道:“走了。”

李玄都站在原地,“恕不遠送。”

澹台雲與李玄都擦肩而過,往山下走去。

待到澹台雲走遠之後,徐九才走上說經台。

徐九輕聲道:“主人,太平觀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終南山上的道觀眾多,按照李玄都的意思,各宗無論已經歸順道門與否,都分了一座道觀,作為本宗駐地,共二十二座道觀。太平觀自然是對應太平宗,方才李玄都提前吩咐了,請山上的火工道人準備一桌席面,他要宴請客人。

不過這個客人不是澹台雲,因為澹台雲的身份太過特殊,真要宴請澹台雲,這種私宴性質的小場面就不夠格了,容易產生輕慢了堂堂聖君的誤會。再者就是澹台雲也沒有久留的意思,畢竟她與李玄都還不是一路人。

兩人離開說經台,往太平觀行去。

既然是私宴,那麽排場就不會太大,人數也不會太多。除了李玄都和徐九之外,就是法相宗的宗主左雨寒,靜禪宗的宗主方緣,還有金剛宗的宗主悟真。

左雨寒不必多說,是有名的墻頭草,同樣是抵制道門一統,張靜沉是明著來,他則是暗著來,各種推諉,各種叫苦,各種不配合,只是明面上不會反對道門一統,反而是擺出唯命是從的樣子。不過張靜沉之死極大震懾了左雨寒,甚至可以說他被李玄都的手段嚇到了,就連張靜沉都死在了自家的大真人府中,參與此事的各方勢力無一不是遭受重創,他沒了靠山又焉能幸免?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殺戒一開,再殺人就要隨意許多,所以左雨寒忙不叠地來見李玄都,既是表明忠心,也是探聽口風。

靜禪宗則是老黃歷了,當初老天師張靜修將靜禪宗交給了李玄都,在靜禪宗的一眾弟子中,有一個法號圓覺的,是個人才,甚至被破例允許參加大報恩寺的會議,只是圓覺在會上公然反對道門一統,被李玄都趕出了大殿,等同失去了繼承人的身份,唯一的方字輩老人方緣被李玄都立為靜禪宗的主持方丈,雖說方緣威望略有不足,但靜禪宗也只剩下個空架子,掀不起什麽風浪。

至於金剛宗的悟真,這是李玄都的老熟人,早在討伐長生宮的時候,兩人就曾共事過,當初也是悟真說服李玄都返回清微宗向李道虛諫言南北和議,兩人還有過一場關於“家有錚子”的辯論。從這一點上來說,李玄都和悟真可以算是老朋友了。可悟真沒有料到的是老天師張靜修不僅僅滿足於南北和議,而是要直接道門一統,這便是觸犯到了佛門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