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見太平

因為進入北邙山和離開北邙山並不是同一條路,所以李玄都離開北邙山的地界進入北芒縣地界的時候,發現在路邊有一座孤零零的客棧,有些似曾相識。

當他走進客棧的時候,卻是臉色一僵。

因為在客棧的門前豎著一根矮矮的旗杆,上面掛著一面邊緣已經破爛不堪的大旗,雖說因為此時因為沒有風起的緣故,旗子只是無精打彩地耷拉著,但還是可以清晰辨認出上頭的四個大字——太平客棧。

四個大字銀鉤鐵畫,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如果李玄都沒有看錯的話,旗杆就是當日被錢行打斷的那根旗杆,所以才會變短了許多。旗子當然也是當初的旗子,因為上頭還有些許沒洗幹凈的泥漬。

就在旗杆的不遠處,有個幹枯的老樹墩,一名黑瘦少年正坐在上面打著瞌睡,腦袋如小雞啄米,一點一點的,嘴角流出的口水,沿著他的下巴,掛出一條白亮的細線。在少年的腳下還趴著一條皮毛泛黃的土狗,懶洋洋地陪著主人一起曬太陽,雖然還沒像主人那般直接昏睡過去,但也已經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夏末時節的下午,也不是蘆州的懷南府,而是天氣肅殺的的深秋時節和陰氣深重的北邙山邊境,但整座客棧都透出一股慵懶的意味。

也許這種慵懶意味便是太平。

李玄都又是向前走了幾步,果不其然,趴在少年腳邊的土狗立刻驚醒過來,省卻了以前的審視步驟,直接開始沖著李玄都齜牙咧嘴,嗚嗚低吼,不過低吼了兩聲之後,便又熄了聲音,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疑惑。

眼前這個人,雖然換了身人模狗樣的衣裳,但身上的氣味沒有變。

老熟人啊!

李玄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狗頭,高聲道:“沈長生,還睡呢?我可要讓老板娘扣你的工錢了!”

“我再也不敢了!”正在夢中與元聖相會的黑瘦少年猛地一個激靈,竟是被嚇得從樹墩上跌落下來。

狗通人性,察覺到李玄都的親近和熟悉之後,黃狗開始搖著尾巴繞著李玄都打轉,還不時人立起身,李玄都幹脆用雙手抓住它的兩只前爪。

當沈長生擡頭望來的時候,就是這麽一幕人狗和諧的景象。

李玄都揉了揉土狗的腦袋,站起身朝沈長生微微一笑,道:“沈小哥,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沈長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既驚且喜道:“李先生?!”

李玄都笑問道:“客棧怎麽搬來蘆州了?難不成是青鸞衛找你們的麻煩了?可是以老板的本事以及太平山的名頭,一個青鸞衛還不能把客棧如何才是。”

沈長生搖頭道:“不是把客棧搬到了這裏,用老板的話來說,這是開了一家分店。”

“分店?”李玄都不由一笑,並不當真。

少年卻是十分認真地說道:“老板說了,以後賺夠了錢,也讓我自己單獨開一家客棧去。”

說這話時,少年的眼中閃著光,滿是憧憬。

李玄都轉開話題,望向土狗問道:“它叫什麽名字?”

沈長生笑道:“老板娘說做買賣就要發財,所以給它取名叫‘招財’,不過老板娘從來不喂它,是我把它從小養大的,我出去買東西或者幹活的時候,都會把它帶在身邊。”

說話的時候,少年不住地往李玄都的身後瞅去,忍不住問道:“李先生,周姑娘呢?她怎麽沒有跟你一起?”

李玄都沒有點破少年人的那點心思,道:“我把她送去玄女宗學藝,現在應該快到玉女山了。”

少年和小丫頭一樣,也是個沒城府的,聞言之後,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小聲嘟囔道:“要學道哪裏不行,太平宗也是一樣的。”

李玄都假裝沒有聽到,說道:“在外頭站了這麽久,還不請我進去?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沈長生趕忙去客棧大堂給老板娘報喜:“老板娘,李先生來了,就是那個你說很像袁飛雪袁大家的那位李先生!”

袁飛雪,曾經名滿帝京,猶以旦角為最,被盛贊為‘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其唱腔是為帝京四大絕之首。

李玄都聞言不由苦笑,與沈長生一道走入客棧。

一樓大堂還是老樣子的格局,除了櫃台之外,擺著十幾張八仙桌和配套的長凳,老板娘也還是老樣子,穿著一件團花比甲,坐在一張八仙桌旁的長凳上,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只是不見了櫃台後算賬的老板。

見到李玄都之後,老板娘的眼前一亮,將手裏的瓜子殼隨手一撒,從長凳上裊裊起身,“老娘還以為是這兔崽子騙我,沒想到真是李公子。如果早知道李公子來了,妾身一定是要出門相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