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不算是平常日的登門拜訪, 這次來宋家,婁詔是私底下來的,並未想讓旁人知道。

是以, 宋夫人也安排的妥當, 只將人請在花廳飲茶。

從宋夫人手中接過茶盞之時, 婁詔頷首道了一聲謝, 面色不改的將瓷盞擱下。簡單客氣的像一個晚輩對長輩那樣。

秋日微涼,茶湯熱氣悠悠散著, 帶著清香鉆進鼻子,瓷盞底部躺著幾片舒展的茶葉片。

“婁大人莫怪,該是我家將軍去貴府的。”宋夫人說話柔和,待人有禮道,“勞你昨日白走一趟。”

婁詔看去宋夫人,深藏了眼中情緒:“應該的,宋夫人不不掛懷。”

宋夫人溫婉淺笑, 柔和的眼神不由便仔細打量起眼前郎君。細看一番,不免心生微詫, 著實只因為那相貌。

“夫人, 婁大人也是豁達之人, 不會拘泥這些。”宋衡道,察覺到夫人的細微變化。

“聽聞婁夫人咳症犯了,待一日我去府上探望她。西北那邊荒涼,可是異族的有些藥卻是管用。”宋夫人禮貌收回視線,說去旁的事上。

婁詔客氣一笑:“宋夫人費心。”

說了會子話, 宋夫人以為婁詔前來是與宋衡商討什麽,便同馮依依出了花廳,留下兩個男人說話。

女人的離開, 方才還和緩的花廳,瞬間留冷了下來。

宋衡掃了婁詔一眼,鼻子哼出一聲:“算你有良心,還知道過來。”

“到如此,也沒什麽可隱瞞,白虎嶺,我被婁家父親所救,以他亡子的身份活著。”婁詔臉色淡淡,似乎那些苦痛過往早已讓他麻木,“只是這件事,將軍不要同姨母說。”

大仇未報,現在正是風暴來臨前夕,婁詔不想過多地摻和進來。

宋衡提起茶壺往盞中倒水,聞言不屑冷嗤一聲:“你還知道在意她?可知道,她當年為了找你們兄弟倆,費盡心力。”

“哐當”,茶壺沒好氣的扔回桌上,圓圓的壺身差點碎開。

婁詔垂眸,手虛虛落在膝上,指尖描著那處的一片竹葉繡:“傅家的仇一定得報。”

傅家做過太多,為整個大盛朝付出多少?運河,城池,港口,哪裏不是傅家的身影。就憑一項虛無的謀逆大罪,整個家族連根拔起。

“傅家要的是名垂青史,從來不是遺臭萬年。”婁詔擡頭,細長眼中露出淩厲的光,“該是我們的要拿回來,不是我們的,也不屑去掙。”

“瞧,”宋衡皮笑肉不笑,“還真是一模一樣。報仇,報仇,一天到晚報仇,都是嫌命長。”

現在,宋衡是越看越覺得傅家兄弟倆相像,不是說樣貌,而是骨子裏的傲氣。即便是跌進泥潭中,也會拼命爬起來。

婁詔不欲多說,站起身來:“本官還有事,宋將軍留步。”

說完,婁詔擡步離開花廳。

他心中清楚,宋衡雖然脾性暴躁,但是行事很有分寸,關鍵對宋夫人極為在意。因此並不擔心會將自己身份透露出去。

“你當詹勒是紙紮的?”宋衡忍不住吼了一聲,高大身軀從從椅子上站起來,“瞧你這說法,是不想認你表姨母?”

婁詔腳步一頓,垂眸看見自己擡高的腳尖,隨後落下,並未回頭。

眼見著婁詔走遠,身影消失在遊廊中,宋衡將茶盞重重放回桌上。

“這幫兔崽子,一個比一個拗,”宋衡罵了聲,“老子又不是你們的姆媽,跟你們身後好言相勸?”

宋夫人送走馮依依,回到花廳,就看見桌上茶水撤了,改為了酒壺。

“大白天喝什麽酒?”宋夫人上去,不悅的瞅了眼,“將軍酒癮這麽大?”

宋衡沒想到夫人會折回來,訕訕放下倒酒的手:“天冷了,暖暖。”

“天冷?”宋夫人盯上宋衡擼起的袖管,雙臂上是結實的肌肉,“多穿衣裳。”

宋衡擼好袖子,目光隨著夫人移動,最後見人坐在自己身邊,頓時一樂,拖著凳子就湊了上去:“夫人在想什麽?看著挺高興。”

宋夫人一笑,順手就收走酒盞:“是覺得馮小姐人好,說話溫溫柔柔,我喜歡。”

宋衡眼見酒盞沒了,砸吧兩下發淡的嘴:“喜歡就常叫來家裏,左右年後才回邊城。”

“現在就愁阿瑤,”宋夫人幽幽一嘆,秀眉輕輕鎖住,“眼下和定國公府該怎麽處理?我看她還是不樂意。”

“當然不樂意,”宋衡大嗓門一提,心中的不滿根本不遮掩,“一家子草包,過去作甚?”

宋夫人瞪了一眼過來,宋衡立馬壓低嗓門。

“不若,先讓他倆見見?”宋夫人提議。

既然是賜婚,總不能這樣一直僵著。眼看過了年宋錦瑤就十八歲,等不得。

宋衡心中對林家極為瞧不上,不過就是仗著祖上的那點兒陰德,看看現在,家裏可有出過一個出挑的?

“夫人說得對,你有什麽打算?”心裏是這樣想,但是宋衡嘴上老老實實的認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