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遺憾的渦輪風扇

岑師傅的話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就好像看到相交多年的老夥計孤獨終老一樣,沒有悲苦,只有傷懷。

莊建業有些詫異,關掉手電筒,把目光從設備上移開,看向一臉感慨的岑師傅:“岑叔,你今天是怎麽了?別跟我說,您老用過這套設備。”

正感懷的岑師傅聞言便嘿嘿一笑,下意識的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忽然想起二十三分廠那操蛋的規矩,又悻悻的放了回去,旋即不滿的抱怨道:“你們分廠什麽都好,就是規矩太多,六分廠比你這兒大那麽多,也沒說不讓抽煙。”

對岑師傅的抱怨莊建業全當沒聽見,過去的一年,莊建業在二十三分廠立的規矩多了,從最初的禁止在車間隨意大小便,到現在的質量獎懲制度,每一條都會引來無數抱怨,如果莊建業每個認真去聽,那他就不用幹工作了。

當然,也得虧二十三分廠底子薄,膽氣弱,工人隊伍普遍年輕且信心不足,遇到莊建業這個有浣城市大力支持的強力廠長,就算遇到幾個刺兒頭,用雷霆手段整治一番,基本上就服服帖帖。

至於告狀什麽的,不是沒有,問題是浣城市那一手稀泥和得叫一個絕,一番折騰下來,告狀的最先受不了,無奈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要是換成永宏廠直屬的那幾個老牌兒分廠,莊建業估計就算自己再強力,也搞不過裏面的老杆子,哪個人背後不是一堆的親朋故舊,想立規矩?爺們兒給你先立個規矩還差不多。

岑師傅就是這種隨時會給小年輕立規矩的代表,時刻準備踐行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的生猛老杆子,在食堂能抓著彭川一番折騰的人,可想而知這老家夥在六分廠是何等的霸道。

不過還好,岑師傅的霸道只屬於六分廠,在二十三分廠這位老師傅除了抱怨兩聲,喜歡踢腦袋笨的青工屁股之外沒啥大毛病,為此莊建業付出的代價就是每天35塊錢的勞務費。

比其他老師傅多出5塊錢,沒辦法,誰讓岑師傅是他現如今能夠找到的技術最好的鑄造師傅。

這倒不是說永宏廠的鑄造技術到岑師傅這一級就到頂兒了,好的也有,總裝的兩個車間裏還有四個八級鑄造工,個頂個技術精湛。

莊建業倒是想請了,可人家根本就不來,倒不是莊建業的錢給的不到位,而是人家壓根兒就看不上二十三分廠這個後娘養的,怕傳出去自己跑去二十三分廠搞雪糕,搞冷飲生產設備被人笑話,所以他們寧肯介紹自己徒弟去,也不自己過來。

莊建業無奈,只能矬子拔大個兒,找到岑師傅頭上。

岑師傅家裏子女多,本來生活就不怎麽寬裕,再加上鉚釘鑄造的事兒鬧得裏外不是人,被六分廠廠長沈建偉冷處理,除了年底拿了個獎狀和四十塊錢獎金外,預期的工段長職務連邊兒都沒粘上。

對此岑師傅還是拎得清的,這事兒不怪彭川,要怪只能怪沈建偉小肚雞腸,問題是人家是分廠廠長,就算小肚雞腸他岑師傅也沒辦,眼見自己年紀大了,升又升不上去,岑師傅也就徹底看開了。

當莊建業拎著兩瓶子杜康找上門時,岑師傅半點兒猶豫都沒有就直接答應了,35塊錢一天,都快趕上他半個多月的工資了,憑什麽不幹。

於是破罐子破摔的岑師傅,幹脆把六分廠的事兒放到一邊兒,每天點個卯就騎著自行車跑到二十三分廠各種賣力氣。

這倒也罷了,在二十三分廠進行雪糕生產設備試生產的關鍵時刻,兩個鑄件兒出了問題,遲遲無法解決,老家夥一看,幹脆跑回六分廠,把大劉和鐵牛幾個徒弟一股腦的全都拉過來,沒日沒夜的幹了三天,總算是把問題給解決了。

用老家夥的話說,咱們不能白拿這份兒工錢,得拿出點本事。

於是莊建業毫不猶豫的給大劉他們每人一百,岑師傅直接塞了三百,從此二十三分廠就成了岑師傅師徒甘心賣力氣的主營廠。

既然甘心賣力氣,那就得守規矩,勞務費能給就能扣,莊建業的醜話可不是說說的,岑師傅不想跟錢過不去,一根煙十塊錢,想想都肉疼,還是忍了吧。

正因為如此,抱怨兩句消解了郁悶,見莊建業全當沒聽見,就呵呵笑著繼續說道:“你還真沒說錯,這套東西我還真碰過……”

沒了煙,岑師傅的話說得有氣無力的,但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依舊讓莊建業聽得津津有味,原來換回來的這套設備,竟然是為試制渦扇6發動機的風扇葉片而專門研制的生產設備。

當年的渦扇6可是全國會戰的大工程,永宏廠被上級指派風扇葉片的試制自然拼盡全力,只可惜後來渦扇6的試制工作做出了調整,永宏廠被排除在試制名單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