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春雨落下來了。

清早起床時,窗外就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陰雲飄蕩在橫濱的上空,但卻還是有透亮的天光從雲層間落下來,將風中斜落著飄灑向大地的雨絲照得剔透晶瑩,像是細長水晶連綿綴成的幕簾。

潮濕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之中,不管是天空還是地面,似乎舉目望去,到處都是水,就連放在桌面上的紙頁仿佛都帶上了潮氣,變得軟皺起來。

馬路上的車聲混在雨聲裏,被窗戶玻璃所阻隔,傳到屋裏的時候,就模糊了大半,變成了混混沌沌的悶響。

偵探社很安靜,只聽得見鍵盤嗒嗒敲響的聲音,還有偶爾響起的紙頁翻動聲。沒有什麽委托人會選擇在這種天氣來訪,畢竟誰也不喜歡被雨水淋濕衣角,濕漉漉的雨傘存放和晾幹也是件麻煩事,因此社裏今天還算是清閑,大家都在處理手頭前些日子堆積沒做完的工作,沒什麽事做的事務員也悠閑地泡了茶,閱讀著小說,或是翻翻手機上的新聞消息。

寫完了作業的奈奈子也在看小說。

她和平日裏一樣,把角落裏她心愛的小板凳搬到了亂步的辦公椅邊上,然後從書架裏翻出了一本小說雜志,坐在小板凳上看了起來。

雜志的名字叫做《野生時代》,聽起來讓人想起“動物世界”之類的野外節目,但實際上,這確確實實是一本刊載著各種長短篇小說的雜志。雜志似乎是不久前才創刊的,奈奈子手裏拿著的這本是最新的一期,但也才不過是個位數的期目。

她坐在小板凳上,努力地用自己小學水平的詞匯量啃著這本雜志上的小說,而在她的身後,坐在舒適辦公椅裏的亂步,正興致勃勃地拿著小梳子和橡皮筋,擺弄著奈奈子那亂蓬蓬的頭發。

奈奈子的頭發蓬蓬亂亂的,一點也不柔順,就像是一叢胡亂生長的野草,即使勉強梳理平整了,也總是很快就又會變得亂翹,比亂步自己的頭發還要淩亂。

一開始還只以為是因為營養不良,又沒人幫她打理,所以這一頭黑色的頭發才會這樣幹枯毛躁、參差不齊,亂得像是鳥窩,但養了這麽久了,她那有些發黃的發尾倒是變成了黑色,頭發還長長了一些,理發店都去過幾次了,但奈奈子的頭發還是這樣亂蓬蓬的,梳理起來很麻煩。

亂步拿著梳子,試圖把奈奈子的頭發梳得順一點,扯到了好幾下奈奈子的頭發,但是奈奈子都只是皺了一下小眉頭,就又繼續埋頭啃她的雜志去了。

這本雜志上刊載的大多都是通俗的大眾小說,沒有什麽特別晦澀難懂的文章,但是奈奈子還是看得有點吃力,和課本上的文章不一樣,小說裏總是會提到一些日本特色的詞語,比如說“俗語”、“特產”、“節日風俗”之類的東西,不過奈奈子連蒙帶猜也能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實在不明白的就問亂步。

“爸爸。”

“什麽?”

“‘寄席’是什麽東西?”奈奈子把手裏的雜志舉起來,把這個詞指出來給亂步看,小腦袋動也不動。

手裏試圖給奈奈子編個小辮子,亂步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回答道:“就是一個看別人表演的地方。”

“噢。”奈奈子放下了雜志,繼續埋頭往後看,過了一會兒,又叫:“爸爸。”

“嗯?”亂步揪著奈奈子的頭發,研究著怎麽才能編出一個小辮子。奈奈子的頭發有點太短了,亂步才編了幾段,手裏的頭發就只剩下一小截毛躁躁的發梢了。

“‘字華賭博’是什麽東西?”奈奈子問道。

亂步看也沒看奈奈子舉起來的雜志,兩只手臂擰成一個扭曲的姿勢,掰著奈奈子的小揪揪,回答她:“就是寫下漢字,然後遮住一半,讓你猜這個漢字是什麽的遊戲。”

奈奈子不知道這種遊戲有什麽好玩的,但她還是又“噢”了一聲,努力地把這篇小說看完了,然後翻到了下一頁。和奈奈子的亂翹的黑發對抗失敗,放棄了編辮子,亂步已經開始給她紮第二個小揪揪了。

新的這篇小說,名字叫做《本陣殺人事件》,標題簡潔明了,一看就知道是一篇推理小說。

奈奈子不太喜歡看推理小說,推理小說總是會有很多場景描寫,用中文看倒還好,但是用日文看,奈奈子光是理解那些詞語就很費力,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讀完了一大段句子,就已經完全忘記這段話描寫的場景具體是什麽樣了。

而且日本的推理小說,文字解謎也都是日文,奈奈子一個個漢字或者五十音對來對去,看得暈乎乎的,有時候一篇小說看完,都不知道到底寫了個什麽故事,連死的人是誰都給忘了。

她連中文的推理小說都沒看過幾本,對需要更費腦子看的日文就更是沒有興趣了,相比之下,還是愛情小說、探險故事這種東西看起來更容易一點——雖然說她好像到現在也確實沒看過幾篇日本的推理小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