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王老大人的觀點與葉行遠一致,他從童衙內帶人來之前,就相信所有的證詞不會對姬靜芝有利。如今演變到這個局面,根本沒有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當官當了這麽多年,當然知道無論是老鴇、龜奴還是其他人的話全都是信口雌黃。如果他是一個不顧一切的清官,當然可以下令痛打板子,逼出他們的真話。

但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平白得罪了人,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什麽變化。王老大人歷經宦海三十多年,如今已經被貶到了蜀中,痛定思痛,覺得實在犯不著放棄安穩的老年去賭氣。

如果證詞有利於原告苦主,那他就算秉公處斷,也不算什麽,但要他無腦去偏袒弱勢的一方——他已經不是三十年前血氣方剛的年紀了。

王老大人意興闌珊的聽完最後一個人的證詞,然後才轉向姬靜芝,“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說?”

姬靜芝啞口無言,她是真的三觀受到了沖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童衙內暗喜,心道這老匹夫總算也不是那麽不會做人,踏前一步道:“大人,這女子誣告我等,本該受反坐之罪,不過她是聽香小築之人。學生就想請大人網開一面,將她交給聽香小築來處置。”

如果坐實姬靜芝那張賣身契,她就是聽香小築的逃奴逃妓,聽香小築自然有權利將她索回,此後如何處置,便是按照家規了。

王老大人心中不忍,又對著姬靜芝問了一句:“原告,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你若沒有什麽話說,本官就要將你判回聽香小築了!”

這女子被帶回去會遭遇怎樣的命運,王老大人也想象得到,但他也無能為力。

姬靜芝如夢初醒,大叫道:“我不是逃奴!這些人都是憑空誣賴,大人不可采信!”

王老大人嘆了口氣,這女子真是單純,到現在咆哮公堂又有何用。自己已經算是同情她了,若是心狠手黑一點兒,就憑她在公堂上的表現,早就屁股開花。

他搖頭道:“原告若無話說,本官已知案情,便宣判如下……”

“且慢!”陸十一娘在門口大喊一聲,施施然走上大堂,躬身向王老大人行禮,同時亮出了腰牌,“大人,下官乃是錦衣衛小旗陸十一娘。此女與一起欽案有涉,請大人允可,讓下官將其帶走審問!”

公堂之上陡生變故,堂下一片嘩然,怎麽錦衣衛都出來了?這女子是什麽身份?

童衙內等人認得陸十一娘,回想起當日情形,不由都是面色發青——這人竟然是錦衣衛小旗?那她跟隨的主子,豈不應該是錦衣衛中的高官?那日他聽了童衙內等人的口供,怎麽尚未有下一步的動作?

他們心驚膽戰,看著陸十一娘上堂,竟然連大氣都不敢喘。

王老大人蹙眉,他們文官系統素來不喜歡天子親兵的錦衣衛,尤其是在他的大堂之上,更不想被錦衣衛幹涉辦案,便不豫道:“這等女子,能與什麽欽案有涉?你是哪個千戶所的?”

他仔細看了看呈上來的陸十一娘腰牌,腰牌倒是真的,只是錦衣衛分十四個千戶所。蜀中隸屬於西南千戶所管轄,但陸十一娘的腰牌,卻並未注明。

陸十一娘笑道:“下官是秘職錦衣衛,奉旨巡查天下,大人可見腰牌上的秘字。至於這女子涉案事,事關機密,請恕下官不便明言。”

王老大人翻過腰牌,果然見到一個小小的金色秘字,心中發寒。到了他的地位,錦衣衛雖然厲害,也不能輕易動了他。他自忖行得正坐得直,更是無懼。

但他也知道朝中有些高級官員,就是倒在錦衣衛的手下。他們若得皇帝授權,辦起詔獄,那也是殺人不眨眼。

王老大人不願意頂著壓力與地方勢力鬧翻,當然也不用當清流在錦衣衛面前硬頂,便輕輕將腰牌放下,點頭道:“若是聽香小築諸人沒有什麽意見,你便將這女子領去吧。”

童衙內等人哪敢有什麽意見,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陸十一娘將姬靜芝帶走,心中又恨又怕。王老大人憋悶的宣布了退堂,童衙內等人一湧而出,揣測不已。

吳昭道:“那日那人竟然是錦衣衛!這事要不要與童伯父商量,我看是來者不善啊!”

童衙內遲疑道:“錦衣衛來蜀中做什麽?他們與我們也無冤無仇,不至於是針對我等。要是真有心害我們,當日的口供他早該拿了出來,這幾日風平浪靜,莫非他們只是適逢其會?”

有人畏懼道:“就算是適逢其會,如今我們的把柄落在了錦衣衛手中,那可如何是好?”

之前清流文官們為了給錦衣衛抹黑,編出了不少錦衣衛破家滅門的段子,這幾十年來流傳甚廣。這些紈絝子弟沒什麽學問,全都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