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言四起(第2/2頁)

朱師爺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他斟酌了一下說道:“縣尊,接下來三個月乃是二茬播種之時,這時候若是無有雨水,只怕種下去的種子顆粒無收,正坡鄉下半年的糧稅就更無著落,不若從其它地方先挪些雨水……”

周知縣搖頭,“此事不可,本縣這三年雨水很緊張,挪了給它,必損其余,這不是拆東墻補西墻麽?你這番話是聽正坡鄉高舉人說的吧?他給了你多少銀子?”

朱師爺大驚,連忙矢口否認,表示自己對周知縣忠心耿耿,絕無收受賄賂之嫌。

周知縣也沒有追問,只用紅筆將那一寸三分雨水幾個字劃去,再將文書遞還,朱師爺雙手接了,無可奈何的出去不提。

葉行遠之前聽歐陽舉人提過,縣衙與地方舉人之間關於分配雨水的矛盾,卻未曾想到如此激烈。

一個地方三個月沒有雨水,那真是苦不堪言,作為當地的士紳,絕對忍不下去。這周知縣果然是手段狠辣,目的明確。

葉行遠剛剛偷瞄了幾眼,山下平地幾個產糧大戶鄉村,雖然也不能說是雨水充沛,但至少隔幾日都有滋潤,周知縣將大部分雨水都調配給了產糧大鄉。而越往山上,雨水就逐級遞減。

從效率上來說,周知縣做得倒也沒錯,在雨水總量不夠的情況之下,優先保證產糧區,這就能夠最大限度的保障糧食出產;只是山上百姓也是人,種不出糧食就難以過活,這種一刀切的手段卻未免太狠。

幾年下來,山上的鄉民還不知道要將這縣尊罵成什麽樣子,葉行遠自己也住在山中,這就更不敢投靠縣尊大老爺了。過幾年縣尊拍拍屁股高升走了,被鄉親們指著鼻子罵的可是自己。

如此葉行遠心裏徹底決定了,一定要與周知縣劃清界限,便委婉地謝絕了周知縣再次的暗示,裝作什麽都沒聽明白,告辭離去。

雖然得了案首,但葉行遠還不過只是一個童生,地方士紳與縣尊的矛盾,他沒多大資格攙和進去。之前歐陽舉人勸他先求秀才功名,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縣城裏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葉行遠就“衣錦還鄉”,從縣城回了家,路上也在琢磨著下一步的行止。

看這局勢,縣尊與地方上的矛盾愈演愈烈,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要爆發。自己偏偏在這敏感時期中了案首,被兩邊都注意到,說不定就要把自己卷進去。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是否應該考慮出門去避避風頭?

他如今是童生,有了浩然之體,不怕豺狼虎豹,也不怕時疫瘟病,出去遊學似乎也是一條路子。

反正明年開春就是府試的日子,他提前去府城求學備考,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只是盤纏什麽還得想辦法,對於他這麽個家徒四壁的鄉村少年,還是挺愁人的一件事。

回到家中,報喜的人早來過了,葉翠芝聽說弟弟中了第一名童生,歡喜無限。她狠狠心將家中生蛋的老母雞殺了,燉了一大鍋雞湯。又去割了肉,炒了幾樣時蔬,雖然是家常小菜,卻是溫馨又豐盛。

中午姐弟倆大快朵頤,葉行遠斟酌著將自己的想法與姐姐說了,葉翠芝一聽之下,卻是大為支持。

她雖是村婦,見識卻明,什麽政治形勢東風壓倒西風她不懂,但卻懂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這幾天之間,弟弟聲名鵲起,又成了第一名案首,這種風頭對一個少年人不見得是好事。

此時離家讀書沉澱一下是最好的選擇,若是考個秀才相公回來,那更是祖墳冒青煙。

葉翠芝抹了抹手,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門,從貼身的衣兜裏掏出熔成細條狀的散碎銀子,塞到葉行遠手裏,“小弟,我早盼著這麽一天,知道你們讀書人花錢的地方多。從爹娘去世那日,我隔一段時日便攢些私房,每年趕集都換成碎銀子,七八年來也有不少。

你去縣試之時,我到村口鐵匠處了熔了一稱,總共有二兩三錢,雖然不夠你花銷,但前往府城這一來一去的盤纏也勉強夠了。到得府城,你可投靠城外十裏鋪陸家表舅,他與我家原本是極親的,只是爹娘去世,這才少了往來……”

臨行密密縫,葉翠芝雖然不是親娘,勝似親娘,葉行遠正在感動之中,卻聽外面傳來一聲嬌叱,“葉行遠,好你個白眼狼,快給姑奶奶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