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新客

吳選渾身緊繃地離開了公孫府, 他的腦子有點亂,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活著從那間偏廳裏飄出來的。

面具擺到他面前的時候,久違了的屈辱感又排山倒海般的襲來。

這個面具是什麽意思?他沒臉見人嗎?還是什麽?不等他再多想, 公孫佳下一句話卻讓他遍體生寒——她竟準確地說出了他心中所想。他想報復, 他想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人也落到爛泥裏,他想……

他的人生裏有十幾年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暗中告密之類的事情他經的見的也多, 如果公孫佳只是說了他日常所為,他會害怕, 但並不會恐懼。害怕也只是怕懲罰,而不是這樣的遍體生寒。

他仿佛被剝了個精光,放到光天化日之下展覽。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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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吳孺人看著挺幹凈的一個人, 怎麽她的弟弟竟有這般腌臜的心思?!”阿姜生氣地跟公孫佳絮叨。

阿姜與單宇都是見過陰暗之事的人, 在她們的經驗裏, 有陰暗心思的人通常形容猥瑣,一舉一動都透著股瑟縮的勁兒, 單從面相上看就上不得台面。可吳選這長相拿到哪裏都是上等,這種反差分外的讓人不能接受!他要長得再醜一點, 阿姜絕不會覺得失望。單宇已接收了這麽一個訊息:吳選,貌美而不可靠。

阿姜還要絮叨兩句:“白瞎了這個長相。”單宇卻想:阿爹說的對,看人不能看美醜,得看心。又很好奇,公孫佳是怎麽能看出來吳選的心思的。

阿姜與公孫佳處得久,好些話就問得出口恰為單宇解決了疑問。阿姜問道:“您是怎麽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公孫佳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聽過。”

單宇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啊?”

公孫佳卻不解釋太多。她的這個“聽過”聽的不是吳選這個人,而是早幾年聽鐘祥、公孫昂宴會上一些奇怪的長輩們吹牛的時候夾雜著聽過來的。與會的人都是經過了改朝換代的,戰亂時期的人性會有許多奇異的變種, 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都有。由貴變賤、由賤變貴的例子掰著指頭都數不過來,當時公孫佳年紀還小,聽得跟聽天書似的,壓根沒法理解。

直到她見到了吳選。初時她並沒有將吳選往這些例子上生搬硬套,待對吳選的人品有了一些評判之後,卻突然悟了——這不就是之前聽過的陳年舊事麽?再一想,吳選這樣的人,史不絕書。你要問“書庫”陸行,他能引經據典地從每一朝的史書裏給你各搬出三個以上的具體案例,甚至還能告訴你一些比吳選更過份的。

公孫佳不想在吳選身上浪費太多的精力,但是吳選這個熊樣一看就是又想偏了。她是很難理解吳選這種人的,你遇到了麻煩,那就去解決它,整天什麽事都不幹,就知道擱那兒悲春傷秋、感嘆自己紅顏命薄,看別人過得好了就嫉妒。遇到這種人,公孫佳就忒想一巴掌把它掃到荷花池裏淹死算了。這種人在她眼裏就是廢物。

不過吳選連著吳孺人,她還得再稍稍費一點心。吳選這樣的人,姑且可以稱之為小人,小人畏威而不懷德,鎮住了他、讓他不敢動就對了。小人有時候也會有些奇怪的心思,也會存有一絲善念,還會記得一些人的恩情、會想還報。但是這恩情會記在誰的頭上,又會還給誰,就太難琢磨了。公孫佳的親朋好友裏,沒有一個人會琢磨“小人的報思”。公孫佳只要吳選現在不給吳孺人惹麻煩,就夠了。

她就很簡單地戳破吳選的心思,讓他害怕,讓他老老實實地滾回去窩著,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之後吳選是脫胎換骨,還是別的什麽,她就不會管得太多了。只要她自己能夠壓制得住吳氏姐弟,則這兩個人是什麽樣,對她的影響都不大,尤其是吳選。

不過吳選這事,讓她想起來了癱瘓的外公、過世的父親,想起了昔年兩府的盛況,公孫佳心裏一陣堵,此後一整天一個字也沒再往外冒。弄得鐘秀娥與喬靈蕙兩個在暗地裏罵了吳選祖宗十八代,兩人的邏輯樸素得近乎真相——見過他之後就心情不好了,一定就是他的錯!以後這個王八蛋再敢上門,就給他打出去!

吳選此後有一段時間也沒功夫上門,他領了個面具回去,非常聽話地將往臉上一罩,帶著面具與人相處,縱使計進才也只能看到他的面具而不是他的臉。

公孫佳聽了回報之後,一笑置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喬靈蕙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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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就這麽一個姐姐,對喬靈蕙的關切不亞於任何一個人。一切都給喬靈蕙預備妥當了之後,她特意將余盛給隔離開了,讓人帶著余盛出去玩兒。

余盛雖然知道自己這輩子的親娘要生產了,但他的生理衛生知識並不足以判斷預產期之類的的東西。被元錚和單宇帶出去的時候,他心裏還挺激動的——終於能和阿靜單獨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