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元崢

這個冬天格外的冷, 元崢身上的還是秋天的夾衣,凍得不輕。他長得太有特點,很容易被辨認出來, 一路拿頭巾裹了小卷毛, 爐灰塗了臉,才躲躲藏藏跑到了現在。

他也不知道這是要到哪裏,無非是有車就鉆上, 有隊伍就尾隨,身上藏的錢在三天前就花光了。昨天憑借一雙大眼睛勾起了客店老板娘的同情,給了他一個胡餅一碗菜湯,才撐到了現在。

出逃在外也顧不得講究,幹草車裏扒個窩一縮,別說, 比在外面暖和多了。

最大的不好就是前面車轅上坐著的那個死老頭子!元崢低咒一聲, 老東西一定是狗變的!他長這樣怎麽了?怎麽就那麽容易被追蹤上了呢?

前面的老頭子喝了兩口酒, 正在與車夫聊天。車夫與老頭子似乎有些共鳴,也打開了話匣子:“是啊, 老主人不在了,咱們對小主人就要盡心,人不能喪良心的。”

老頭子很會奉承:“那是, 這是做奴婢的本份。我不但要找到小主人,還要給他娶妻生子, 延續老主人的血脈。”

“你真是操心。我們家小主人就不一樣了,她厲害!”

“是嗎?”

“那是, 打開頭那會兒啊,我們都怕她撐不住,結果呢, 今天這年沒過,我們就有主心骨兒啦。要說小主人真是個良善的人呐,減了我們的租子和明年的差,還把好些人家養不活的孩子都收養了去。你說好不好?”

“那可真是太好啦!”老頭子又奉承了他們家主人幾句,詢問他們家新主人是否是達官貴人。

車夫道:“那是!定襄侯家知道不?”

“驃騎將軍?啊!他……”

“是啊,我們的福氣,兩代主人都很好。”

切!元崢肚裏冷哼,對仆人好的未必會把自家親戚當人,這是他早就領教過的事了。不過,好不好的,都與他沒關系,如今天快黑了,路也不好走,他只消忍一忍,等車到了莊子上就溜下去。他母親曾經說過京城的胡商很多,以他的相貌,混雜其中讓老東西找到死吧!

且他也更容易在胡商處覓一份短工,先棲身下來,再說以後。總是奔逃也不是個事兒。

打定了主意,元崢在幹草車上睡著了。

“籲——”車猛地停了下來,元崢被晃醒,只聽車夫說:“到啦,我就在莊子上當差。我們莊子不讓外人往莊裏住,不過外面倒有一處幾十間房子用來招待路過不方便的客人。我帶你過去,一張床鋪一碗熱湯總是有的。”

元崢聽他們走遠了,輕輕舒了一口氣。又靜聽了一會兒,他們有打招呼的,有說事的,仿佛在說再兩天要過年了,要趕緊把接下來府裏要用的柴炭、野味、臘味、草料等裝車送上去。

那我就再扒他們的車進城,元崢想,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今晚這幹草車也暖和。等會兒他們都睡了,再摸到灶上揀點冷飯吃了,明天就進城去打聽胡商聚居之處……

計劃好了明天要做的事,元崢將幹草堆扒出開一道縫往外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來來往往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這輛幹草車,元崢緩慢地爬了出來。先把趴過的幹草窩復原,再貼著墻根的陰影,吸吸鼻子,尋找廚房。

腳步聲傳來,元崢立刻緊貼墻邊不再挪動。這是逃亡的經驗,這種時候繼續動作才容易被抓住。腳步近了,是車夫回來卸車,邊卸邊嘟囔:“知道啦知道啦,挑出整齊的束成束再運進府裏,又不是頭一天幹這個了!”

正在動手,那老頭子也過來了。車夫道:“你過來幹什麽呀?不是讓你吃飯去的嗎?”

“害!老了,吃不了多少,已經吃飽啦,我來給郎君搭把手。”

兩人邊幹邊聊天,老頭子已經從車夫那裏套來了話,今天就他這一輛幹草車從西邊路上過來。老頭子陪著點小心地說:“我家小主人也是從西邊路上往這邊走的。”

“這麽拿得準?”

“他才八歲,自己跑不遠的,只有搭車。我這一路也摸著些門道啦。”

“你這不是來幫我,是來查人來了啊!”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主人家的事,實在不敢馬虎。”

好啊!老家夥!你竟這般狡猾!

兩人卸完了車也沒發現車上有人,老頭子遺憾地道:“看來不在這裏。來,小老兒這裏還有幾文錢,咱們打壺酒、燉只雞,我好謝你。”與車夫勾肩搭背地走了。

元崢恨得牙癢,摸到廚房,發現這個莊子好像過得還行,除了剩飯竟還有一些做好的吃食。從蒸籠裏摸到了兩個蒸餅,缸裏舀了一瓢冷水就著吃完,又摸了兩個蒸餅揣到了懷裏預備當明天的早飯。

躲在墻角看他們把柴草整束打成捆兒,整整齊齊地碼在了車上,又清點了一回其他的物事,揀了一輛有空隙、罩了油氈的車鉆了進去。很感激管事辦事心細,怕下雪打壞了東西。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半夜被凍醒了一次,又接著迷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