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姜侯顯然在自己的書法審美領域並沒什麽自謙的美德, 被田夫人當場撞破,也並無半點尷尬。

田鏡明人雖不咋樣,但一筆字卻在京中頗有聲名, 龍飛鳳舞一堂華彩, 喜歡的人贊他筆下有盛世繁華之景, 討厭的人罵他的字裏透著一股賣弄之意,類似於辭藻華麗的文章, 空有技法而無風骨。

姜侯贊他的字“有些風骨”可不就是指著和尚叫禿驢,當面罵人嗎?

田夫人也出自讀書人家,外界對丈夫的書法評論她也有所耳聞,而田鏡明對自己的一筆字極為滿意, 還特意掛在廳堂之上, 供家中來客欣賞, 沒想到碰上姜侯這種混不吝的,半點眼色沒有, 先不提她帶兵上門, 便是對丈夫書法的侮辱田夫人也不能忍受。

“姜侯既不喜拙夫的字, 還要站在我家中指指點點,可是欺我田家無人?”女兒已經出城, 此去遙遙萬裏,田夫人數日不見丈夫,內外交困, 還得撐起當家主母的體面,一肚子委屈無處訴, 姜侯一句話便引燃了她多日積壓的負面情緒。

學渣姜侯也很冤:“我難道不是在誇田大人的字不錯?”

武夫顧勇小聲提醒:“……還評價了田大人為人。”不過他覺得姜侯說的也是事實, 姓田的確是墻頭草。

李恪感受到了田夫人雞同鴨講的無奈, 差點笑抽過去, 不過他還未曾忘記自己的職責,極力把笑走位的五官拉回來,想要做個盡職盡責的小兵。

姜侯臉皮奇厚,心理素質強悍的讓李恪嘆為觀止,更別指望她認錯,相反她還有一套自己的歪理:“田夫人別惱,墻頭草還有種說法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雖不贊同田大人行事,但對他的書法還是很欣賞的。”

田鏡明平生最恨旁人跟他講風骨,無論是字體還是為人,他都缺少一種堅定不移的力量,連帶著田夫人也被丈夫行事影響,但凡別人講風骨她總要疑心對方在嘲笑他們夫婦,偏姜侯還當面指著鼻子罵,她雖不知姜侯來意,還是冷冷下了逐客令:“老爺不在家,姜侯若是有事,麻煩改日再來!”

憤怒沖昏了她的頭腦,小女兒的和親等同於剜了她的心肝,心痛又疲憊,遠比清醒時要遲鈍,只當姜侯閑來無事上門消遣,她又是實權軍侯,親衛不少,卻已無心接待,更想趕快回到床上去,躲進被窩偷偷放縱她的軟弱。

“那可不成!”姜侯顯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她也無意體諒田夫人的心情,板起臉來公事公辦:“田大人已經被押入天牢,本侯奉皇命前來抄家,還請田夫人配合!”

田夫人面色蒼搖搖欲墜:“我家老爺——”還是身邊跟著的貼身丫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最疼愛的女兒和親,丈夫被打入天牢,馬上就面臨著家破人亡,使得她迸發出巨大的力氣,撲過去緊緊抓住了姜侯的手腕,神情近乎猙獰:“你說什麽?抄家?為何要抄家?”

姜侯向著宮城方向拱手道:“本侯奉陛下旨意前來辦差,至於為何要抄家,那本侯就不得而知了。田夫人若是好奇,不如進宮去問問陛下?”

田夫人絕望的朝後跌坐了下去,大半生的教養已經困住了她,使得她沒辦法嚎啕大哭,撒潑打滾以發泄內心的悲苦與憤怒,只能滿面淚水的質問:“為何要抄家?為何……”

——皇家前腳遣了她女兒遠往異國他鄉和親,後腳便要抄了新封縣主的娘家,難道就不怕其余臣子寒心?

姜侯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她揮手讓人把田夫人拖下去,府中所有男丁女眷分管兩處,奴仆集中在一處院落等侯發賣,緊跟著便開始清點田家財物。

田鏡明喜歡書法,家中錢財不少,但字畫更多,收藏頗豐。李恪生怕姜侯不懂這些東西的價值,正準備看她笑話,卻發現姜侯自己學識不咋樣,但對她不太懂的字還是保持著敬畏之心,吩咐顧將軍帶兵搜的時候手腳輕點,還向他請教:“六殿下不如幫我掌掌眼,看看田大人這些收藏價值幾金?”

李恪被她這麽庸俗又簡單粗暴的字畫評判方式給驚到了:“姜侯衡量字畫的標準便是……價值幾金?”

姜侯不吝於在李恪面前展現她的無知:“不然呢?就算是傳世之作,在文人墨客手中價值千金,可在我這裏想的卻是能換幾車糧食,可供多少人食用。”

李恪臉色古怪:“姜侯這麽不學無術,難道阿默就不曾嫌棄你?”

他猶記以前同獨孤默談起將來的妻室,阿默的理想的伴侶便是讀書明理的大家閨秀,能夠紅袖添香知情解意,怎麽看都與姜侯差著十萬八千裏。

姜不語絲毫不以自己的學識差而羞愧,甚至很是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我也不曾嫌棄阿默文弱啊。”

大家半斤八兩,有所長必有所短,何必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