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押送進京的財物被劫, 滿船龍虎營的軍士葬身河底,一眾欽差都驚住了。

鄧老大人兩鬢斑白近來勞心勞力,比剛來江南老了足有四五歲, 聽到此事受不住打擊, 不由便朝後退了幾步, 差點跌倒在地,還是常俊眼疾手快扶了他老人家一把。

“江南水匪竟猖狂至此, 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他老人家半輩子為國庫錙銖必較,好不容易能用抄家得來的金銀財寶填補國庫的虧空,想到他頭頂碩果僅存的幾根頭發能保得住,做夢都要笑醒了。他甚至還暗暗計算江南道一路查抄下去, 等回去之後他也擺擺富家翁的款兒, 各部前來要銀子也不必再摳摳索索被人戳脊梁骨, 誰知眨眼間便被水匪們給搶走了,氣的只差吐血了。

戶部其余官員們兢兢業業的做名錄記帳核算, 誰知道竟是一場空, 各個臉色難看, 齊齊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場中武將之中身份最高的姜不語。

“世子,您可一定要把這筆銀子找回來啊!”

“世子, 我們都指望您了!“

孫川更是膝行幾步,跪在姜不語面前,一字一頓道:“還求世子出馬, 為我們龍虎營的眾兄弟報仇雪恨,剿了這幫水匪!”每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

聞訊趕來的顧勇亦向姜不語躬身拱手行禮:“末將願一切聽從世子調遣, 只為我營中兄弟報仇!”

姜不語環顧四周, 獨孤默無聲的注視著她, 眸光堅定, 其余人等皆殷殷期盼,都等著她點頭。

“大家不必如此,剿滅水匪追查這批財物原就是本世子份內之責,只是需要篩選同行軍士。還要麻煩顧將軍在龍虎營裏挑一批善水者。”她安撫顧勇與孫川:“打仗最忌諱頭腦發熱,更不能只憑血勇意氣去送命!已經有龍虎營的兄弟們因不會水而犧牲,就更不能讓剩下不善水的兄弟們平白去送命!”

顧勇慚愧非常:“往日訓練,竟不曾把善水當作訓練的必選項目,真是失策。”他深知龍虎營旱鴨子占比嚴重,只能硬著頭皮召集留守蘇州的龍虎營軍士們。

果然這些人不曾打過水仗,其中能挑出來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也未必熟識水性,有的只是能在河裏撲騰,還得是白日水流緩慢之時,自己掉河裏能保命都不錯了,更別說在水裏跟熟識水性的水匪對上。

孫川都屬於水下功夫厲害的。

如此篩選,留下能夠跟隨世子前去剿水匪的就更少了。挑選的結果令人十分沮喪,顧勇垂頭朝氣:“這可如何是好?”

丟了押送財物的孫川更是茫然,不知找誰去報仇。

姜不語從懷中掏出一枚黃玉虎頭印章遞給黎英,肅容道:“傳我令,召集無為商號名下所有兄弟前來蘇州府衙集合!”

黎英遲疑道:“世子,真的要出無為令?”

自無為商號成立之初,所有無為商號旗下的商鋪店號夥計皆受過上崗前培訓,若有一日世子無為令出,凡接到令信者必須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第一時間趕往召集地點。

隨著幽州軍中退役的老兵越來越多,姜不語所創立的無為商號也不斷擴張,事到如今江南道的老兵也足夠她調遣了。

姜不語催促:“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快去!”

黎英帶著印章離開,顧勇奇道:“世子,無為令是什麽?”

“只是一個印章,召集我手下商行各店鋪夥計的集合令而已。”姜不語淡淡道。

然而很快,龍虎營眾人便見識到了定北侯府世子無為令的威力。

這天半夜,駐守在蘇州府衙門前的龍虎營守軍發現黑暗之中,有人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穿過街巷,來到了府衙門前。

其人身形健碩,而他身後跟著十幾名同樣的漢子,只因列作一小隊而行,遠遠看去竟似只有一人。所有人等皆是一色褐衣短打,丟在人群之中普通尋常的讓人不會多看一眼,然後當他們沉默著出現在府衙門前,並且自動排列成隊,便令人不由自主去看。

龍虎營中人早得到顧勇下令,世子召集剿匪人手,恐怕半夜便會有人前來集合。軍中之人都知道,定北侯府世子早被奪了軍權,手中大約只有當年做世子之時的親衛而已。

當第一隊軍漢出現,他們還不以為然,總覺得沒多少人,可是隨著夜色漸深,一隊又一隊的漢子們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黑暗之中如同潮水般漲上來,列隊站在府衙門前的道路之上,如巖石般堅硬,山嶽般可靠,沉默肅然而紀律嚴整,按著先來後到的順序將府衙前的空地填滿,又悄然一路排至下一個街口。

從頭到尾,這些漢子無人出聲,可是紀律卻好似深刻在他們的骨髓裏,不用有人號令吆喝,自動自發列隊集合。

龍虎營守門的軍士們悚然而驚,等隊伍在靜默之中越排越遠,仿佛這些人已經是黑暗之中伏著的一只巨獸,正吮血磨牙等待出征,令人膽寒。而他們久駐京畿,雖有訓練卻多年不曾打過硬仗,仿佛見識到了遙遠邊疆那一支被朔風吹得冷硬,令北狄人聞風喪膽的鐵血駐軍之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