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姜不語一腳踹開廳堂一側的屏風, 巨大的檀木屏風上鑲嵌的雲母玉石翡翠等零散東西隨著屏風落地四散砸飛,驚起一屋子走獸。

廳堂一側聚眾喝酒賭錢的一眾太監們見到陌生的年輕男子大半夜打上門,頓時破口大罵:“哪裏來的王八蛋,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敢來織造局惹麻煩?”

“王八蛋”姜不語側身讓開, 恭敬道:“大人,請——”做親衛倒是有模有樣。

穆靖從她身後走出來, 冷笑道:“諸位好雅興,大半夜也不休息,還在局裏盯著織戶幹活。”

眾太監:“……”

獨孤默緊跟著走進來,環顧桌上酒菜及一旁的骰子, 還有玩的熱了大敞著衣襟的太監們, 眉頭都擰了起來:“穆大人, 陛下將織造局交到你手上,你就是如此打理的?”

“獨孤大人明鑒, 下官接手織造局也沒幾日, 連織造局歷年的帳本都沒摸到, 談何打理?”

獨孤默:“何人如此大膽,竟連帳本都不肯交上來?”

幾名太監正喝至半酣, 且對糊弄穆靖成功十分得意,互相提起都道姓穆的不過是一介書生赤手空拳,除了被架空還能做什麽?

在穆靖帶人來之前, 他們已經議定了章程,對待新上任的織造大人只需要表面殷勤恭順, 至於織造局的帳目還是暫時別給他, 先送穆大人一個下馬威, 待他認識到了自己在織造局的地位, 再以利誘之,不怕收服不了他。

誰知大半夜姓穆的帶人闖了進來,內中一名姓尚的太監喝的半醉,也著實未將穆靖放在眼中,搖晃著身子噴著酒氣走了過來,當著穆靖的面打了個酒嗝,渾不在意道:“穆大人,已經下值了,哥幾個喝幾杯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再說大人您讀書科考走的是正途,哪裏懂得帳務之事?織造局的帳目由哥幾個替您老打理了,也算替您減輕了負擔,您老不嘉獎我們就算了,難道竟還要問罪不成?”

他這番歪理說的理直氣壯,且嬉笑之意擺明了沒將穆靖放在眼裏,旁人能不能忍不知道,姜不語卻是個爆脾氣,上去一腳將那人踹飛,哪知道沒計算好落點,那人斜斜砸在擺滿了碗盤熱菜的桌上,桌子承受不住當場四分五裂,碗盤菜湯連同姓尚的太監一起砸在地上,遍地狼藉。

姜不語上去一腳踩在他腦袋上,破口大罵:“瞎了你的狗眼了,敢跑到穆大人面前來撒野!陛下的旨意你們都敢違抗,也不看看自己脖子夠不夠硬!”

穆靖:“……”

這幾日見多了太監們糊弄他的嘴臉,不知為何見到世子爺出手打人,竟覺得痛快非常。

至於侍郎大人滿腦子的《大淵律》此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滿面笑意盯著打人的姜不語,那模樣不太像刑部侍郎,倒像土匪窩裏跑來觀戰的同夥。

剛剛從外面端酒菜過來的一名雜役才走到門口,親眼目睹這一幕,不聲不響往後退,一直退至燈火之外,將酒菜放在外面假山石上,撒開腳丫子就往知府衙門跑。

黎傑示意那人離開的方向,小聲問:“哥,真不抓?”

“抓什麽抓?主子說了,放跑個把看門狗,看看跟織造局關系最緊密的都有誰。”黎英指使了兩名親衛悄悄綴在那人身後:“盯緊點,看看這小子去哪兒。”

然後抱臂看戲,跟黎傑討論:“咱們主子多久沒打過人了?”

黎傑瞬間就領會了親哥的意思,仰頭看天:“江南秀美是秀美,可也憋屈得慌,整日潮呼呼的,比不得幽州幹爽,這時節也該跑馬打獵了,主子心中燥氣上湧,活該他們撞上來!”

姓尚的太監自從來到蘇州府,除了洪內官的責罵,走出去都跟螃蟹似的橫行慣了,幾時又受過這等閑氣,人雖然被摔的七葷八素,但罵人的功力並沒有減退,嘴裏當即不幹不凈罵起來。

還有別的太監紛紛為他打抱不平,力圖用群眾的輿論壓制穆靖的氣焰,且壓制的十分巧妙:“我等隸屬內宮,還輪不著外官來管制,即便有錯,那也自有內廷司懲辦,穆大人一介外官,可要考慮清楚了,這般縱容手下毆打內監,可合適?”

穆靖:“諸位難道不屬於織造局?”

眾太監:“……”

穆靖:“既然在織造局任職,藐視上官抗旨不遵者該當何罪?”在眾太監僵硬的表情之下,他氣勢如虹,喝道:“若有不服者,給本官打!”

“諾!”姜不語扮侍衛扮的很是盡責,當著一眾內監的面先是狠狠踹了尚太監兩腳,然後麻利的卸下了他的左胳膊,在對方殺豬般的慘叫聲中,她問道:“穆大人進了織造局數日,跟你們連討幾回帳本都不給,你們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把帳本交上來了?”

尚太監疼的五官挪位,冤屈的厲害——他又不是管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