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姜不語財力雄厚, 也很疼愛麟哥兒,但教育孩子很有一套,父子倆最喜歡結伴逛各種市井小攤, 再喜歡她也從不曾發出這種豪言壯語, 麟哥兒頭一次面對這種毫無邊際的寵溺, 差點就動心了,還是一路尋過來的柏先生及時拯救了孩子的三觀。

“這是什麽話?”柏先生陪孩子玩是一回事, 但他還是很有原則的:“三公子,您再這樣偷偷帶著麟哥兒跑出來玩,還跟他說亂七八糟的話,柏某就要告訴姜大爺了。”

柳一平還在嘴硬:“我也……沒說什麽呀, 就給麟哥兒買了點東西吃。”

柏潤:“三公子剛不是說還要將整個攤子買下來嗎?”比起天真無邪的麟哥兒, 他覺得柳一平才是被慣壞了的那個熊孩子:“你這不是明著在教壞麟哥兒, 讓他以為世間很多喜歡的東西都可以用銀子買下來嗎?”

他跟著姜氏父子倆一起逛過街,發現姜大爺陪麟哥兒逛街買東西, 以她的財力其實買的很克制, 都是按實際使用量來花, 而不會因為孩子喜歡什麽,就無限度縱容他花銀子全搬回家去。

克制兩個字,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特別是對於麟哥兒這種未來會繼承家業的孩子來說,是極度稀缺的一種品質。

彼時他還覺得奇怪,但知道了姜大爺真實身份之後, 他便覺得很是合理——軍中紀律嚴明,從小被當作接班人培養的世子, 想來必然受過許多嚴苛的訓練。

實則柏潤的猜測離實際情況差了十萬八千裏, 特別是在姜不語身邊做了三年貼身小廝的獨孤侍郎深有體會, 某人有多縱情任性, 他再清楚不過。

他進城之後,被喬智遠迎進了一處風景秀美雅致的園子:“侍郎大人親臨蘇州府,下官當真是激動之至。還記得多年前有幸見過閣老一面,當時便被閣老那一身氣度折服,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可身體安健?”

不知道的人,聽這種親昵的口氣,還當喬智遠是獨孤玉衡的遠房子侄呢,不過就是在入京述職之時遠遠打過照面,恐怕獨孤玉衡都不記得他那張臉。

獨孤默沉默片刻,客氣道:“家父身體還好,勞喬大人記掛。”

“賢弟客氣了!”喬智遠伸手想要拍拍獨孤默的肩以示親近,面對侍郎大人冰雪般冷淡的面孔,到底還是縮回了手。不過稱呼從“侍郎大人”換成了“賢弟”,偷換概念將自己從“下官”一下子便拉入獨孤玉衡晚輩的行列,喬大人為此暗暗得意。

京中出來的閣老府的長公子,矜貴傲氣不要緊,還不都是京裏那幫馬屁精捧出來的?拍馬屁他可是專業熟練工,死去的洪內官可以作證,連身體殘缺心理畸形的太監他都能拍的舒舒服服,何況一個涉世不深仰仗父蔭爬上來的公子哥兒?

喬大人客氣完了進入正題:“賢弟遠道而來一路勞頓,不如先沐浴更衣歇息一番,等晚上湖中畫舫宴飲聽曲,為你接風洗塵。”

獨孤默從京中出來之前,上司田濱為怕他在蘇州出事,憂心忡忡再三叮囑:“江南不少官員頗為油滑,以往因公前往蘇杭金陵等地的官員先要經歷一波鴻門宴,侍郎可要格外小心。”

有在酒宴上翻車,醒來摟著青樓女子的;也有收受巨額賄賂的,總結起來無非酒色財氣四字,但凡在一樣上面沒有把持住,最後的結果也只有跟他們同流合汙一途。

田濱還說過,江南道辦差最難便在此處。

京中官員若是與江南道上官員同流合汙還好,就算欺上瞞下最少保住了性命,但若是出京辦差的上官擺明了大公無私,把當地官員逼急了狗急跳墻,制造出一兩樁事故也不是沒有。

概因江南富庶,官商勾結比比皆是,官場汙濁腐敗已是人所共知之事,而國庫三分之二的稅銀來自於江南鹽茶瓷器絲織等行業,更何況江南道還是重要的糧食產區。皇帝漸至暮年,早失銳意,只想聽到歌舞升平的喜報,更不想聽到江南官場的汙糟事,下面人極會體察聖意,自然要換著法的說好話,無論派誰來江南出公差,最後的結果都大差不離。

田濱素知獨孤默眼裏揉不得沙子,他在京中掌刑部,都萬般無奈對江南道上之事睜一哪眼閉一只眼,何況初出茅廬的獨孤默,若是在江南跌個大跟頭又如何向獨孤閣老交待?

比起大撒手讓兒子來江南的獨孤閣老,田尚書覺得自己才是擔著上官的責,操著老父親的心,千叮嚀萬囑咐差點舍不得放人。

“有勞喬大人!”獨孤默露出一點矜傲孤高的笑意,如同微微消融的一點冰雪,冷的讓人難以親近,卻也給予了喬大人鼓勵與肯定,證明他的安排並沒有錯:“早聞蘇州府熱鬧繁華,想來夜遊宴飲定是另一番風味。”

喬智遠大喜。

年輕人裝的再清高孤傲,好奇心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