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牽羊禮當晚, 定北侯回去之後,趁著酒意又請了萬喻與柴滔促膝談心,佐以美酒小菜。

柴滔酒量一般, 在宮宴上與人敬酒, 已經喝的差不多了, 進來之後沒喝幾杯就醉趴下了。

“柴將軍這酒量多少年都不見長進!”

此舉正合金守忠之意,他派親衛將柴滔扶回房, 與萬喻坐在一起喝酒,擺出一副身不由己的臉孔道:“萬賢弟,你入京之後也看到了吧?”

自從上次萬喻發現他吃空餉相勸未果之後,兩人之間除了公事再無交流, 明顯的產生了隔閡, 後來軍情緊急戰事繁忙便沒功夫再提, 萬喻心中也做好了與定北侯疏遠、甚至被邊緣化的準備,沒想到這次入京竟然還會有他的名額。

他不由有些疑惑:“侯爺的意思是?”

金守忠面露感傷, 大打感情牌, 張口便祭出了年輕時候的稱呼:“萬賢弟, 你我相識多年,我是什麽樣的人, 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不等萬喻回答,他便開始訴苦:“我在幽州雖然一言九鼎,可入了京任你功勛蓋世, 也什麽都不是。宮中內外,朝廷上下, 哪一個不需要打點?今日陛見你也見到了, 便是連陛下身邊的大監也得送禮, 還不能薄了!這些年來, 我為了幽州軍的軍餉糧草殫精竭慮,時時處處需要打點,京裏但凡哪一位孝敬不到,在幽州軍的糧草與餉銀上面動些手腳,推三阻四,難道我們十萬幽州軍喝西北風去?”

萬喻聽他說得入情入理,一時囁嚅:“……可是侯爺,吃空餉可是大罪啊!”

金守忠見萬喻態度松動,更要加把柴,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京裏每年上下打點就是一筆不菲的支出,就算我不吃不喝,連府裏的一家老小都不養,但僅憑我的俸祿是撐不起來的,咱們幽州又不是什麽富庶的地界,我若是不從中想點法子,軍中就得餓死了!”他仿佛是怕萬喻不相信,還特特提了一嘴:“我這次上京帶著你,就是想讓你親眼見識一番,明日正好趙閣老休沐,你便同我一起去趙府送禮。這些年若非與趙閣老交好,幽州軍打仗哪能這麽順利?”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也沒有餓著肚子打仗的,這個道理萬喻還是懂得的。

他與金守忠相識二十多年,曾經從無數的大小戰爭裏並肩熬成了兩鬢染霜的中年人,都兒女成行官職在身,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誰知道這兩年忽然之間有了隔閡,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定北侯。

聽他說的入情入理,還頗有幾分真情流露的委屈,再想想幽州軍這些年的糧草軍餉也從不曾短缺過,不由心下一軟:“都是末將欠缺考慮,不曾想過侯爺的難處,魯莽了!”

金守忠顯得很是大度,拍著他的肩濕了眼眶:“你我兄弟,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就算是別人誤會了我,你也必然能夠理解我的。這些年我還不知道你啊?忠心耿直,眼裏揉不得沙子,也多虧得你替我操勞營中許多瑣事,不然哪得這麽省心?”

萬喻想到自己的指責與勸說,為自己誤會了定北侯貪瀆而羞愧不已,原來侯爺都是為了幽州軍才如此費心,不惜身背罪名。但想到吃空餉一事,內心還是隱隱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

“淙洲那邊?”

沈淙洲年輕不知輕重,萬喻頗有些擔心他。

定北侯笑道:“你當淙洲當兒子,難道他就不是我兒子了?放心,我自會好好與他講道理,他一向懂事孝順,必不會做出讓我傷心之事。”

次日趙閣老休沐,柴滔宿醉未醒,金守忠便派人傳話給金不語,帶著萬喻與世子前往趙府。

陛見之時,金守忠便看出了姜氏遺澤之深。

姜成烈與姜鴻博早早戰死沙場,反而在今上心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對姜氏父子懷念極深,待見到與姜世子有幾分肖似的金不語,更有移情作用,便待她格外親切,如同對待自家子侄一般。

定北侯入京陛下也不止一次,還從來沒見過陛下露出那副模樣與他說話,他思慮再三,在京還是要借姜氏余蔭,便將金不語也帶在身邊出門交際。

金不語倒是無所謂,昨晚在宮宴上也吃了不少酒,回來倒頭便睡,不似定北侯般忙碌,還要想盡辦法與萬喻修補關系。

她一大早起來便吩咐手下人趕緊去打聽獨孤默家中情況,匆匆扒了兩口飯便跟著定北侯出門了,哪知道進了趙府,待得定北侯奉上禮物,趙閣老自己陪著定北侯聊天,卻喚了家中孫兒出來陪客,結果在趙府三位公子裏見到了一位熟人,便是與她已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趙遠平。

趙遠平沒想到還能在京中見到定北侯世子,想到她維護獨孤默的樣子,心下便有些不痛快,故意道:“世子怎的沒帶你那位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