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北狄二十萬大軍陳兵列陣於幽州城下, 將幽州城圍了個嚴嚴實實。

幽州軍早得消息,一面向其余州府駐軍傳消息,一面從大營撤軍回防, 駐守城中。

幽州軍號稱十萬, 但要分駐其余州府換防, 其實常駐大營的只有四五萬之數,撤軍回城之後再分駐城中四門防守。

北狄汗王此次挾重兵為兩子復仇, 來勢洶洶,還押著定北侯的“愛子”金不畏。

二王子當初全軍覆沒,並無消息傳出去,而阿古拉等人回大營之後見到萬人京觀, 還當二王子也在其間, 回北狄之後報喪, 為了平息汗王的怒火,阿古拉還將金不畏獻了上去。

金不畏從阿古拉手裏到北狄狼主手裏, 俘虜的待遇從頭至尾一樣糟糕, 唯獨一樣大改。阿古拉對他還算客氣, 但汗王一路行軍,想起自己死在幽州軍手裏的兩個兒子, 便要召人將金不畏拖過來暴打泄憤,無論如何求饒都不能緩解北狄狼主的暴怒。

兩軍陣前,北狄人將金不畏押出來, 站在城頭的定北侯乍一眼竟沒認出城下的俘虜是誰,那人披頭散發穿著件破皮襖子, 身上血跡斑斑已然站立不穩, 被兩名北狄士兵扶著勉強站著。

城下的北狄人扯著嗓子喊:“定北侯, 想不想要你兒子的命?想要他的命還不打開城門!”

定北侯懷疑北狄人的腦子大概壞了, 隨便逮個人來便說是他的兒子,還是身旁的世子提醒:“父親,那人……不會是大哥吧?”

她將金不畏抵押給阿古拉,難道這人將金不畏轉手賣給了親爹?

果然城下的北狄人捏起金不畏的下巴,將他的頭發向兩邊撩開,以便於定北侯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容貌,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定北侯,你好好看看,這難道不是你侯府長子?”

城上幽州軍齊齊看去,果真是大公子金不畏。

定北侯當著所有人的面,又不能說這不是自己的兒子,遂將怒氣轉向世子,壓低了聲音罵道:“你幹的好事!”

雖然事情是金不語幹的,但大敵當前,她可不想跟定北侯鬧將起來影響軍心,於是乖順道:“全憑父親裁決!”

“你快殺了他!”定北侯催促金不語。

金不語頗為不贊同:“父親,就算大敵當前,你也不能逼我殺手足兄弟吧?我手上可以沾北狄人的血,卻不能沾親兄弟的血,不然傳出去旁人怎麽看我?”

定北侯轉頭看向身邊站著的幾人,柴滔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向來孝順聽話的沈淙洲也默默低下頭以示拒絕,連他的親衛們也齊齊退後,只留他們父子站在垛口處,互相對峙。

金不語這逆子是指望不上了,旁的人也不敢對他名義上的大兒子動手。

定北侯能怎麽辦呢?

他從親衛手上拿過弓箭,隔著城墻垛口喊話,是講給金不畏跟北狄人的,也是講給城墻上眾將士的。

“不畏你聽著,本侯雖是你的父親,但也是幽州一軍主帥,不能為了自己的兒子而置幽州城中軍民的生死於不顧,你是個好孩子,能體諒父親的對吧”

金不畏猛烈搖頭,眼淚紛紛而下,嘴巴被塞著,只能“嗚嗚嗚”表示:不能!不能體諒!說疼我愛我的是你,想要殺了我的也是你!

城頭上的定北侯沒能跟長子達成默契,他手指微踡,事已至此更是毫無商量的余地舉弓拉箭,在金不畏不可置信的恐懼眼神之中,箭去如流星,直插入他的心臟。

北狄汗王心中發寒,只覺得定北侯瘋魔了,大淵都是這麽大公無私為國不計代價奉獻的邊軍將士嗎?

他禁不住喃喃自語:“漢人不是有句話叫虎毒不食子嗎?他竟然親手射死了自己的兒子……”

他手下諸將也齊齊被定北侯這一箭給射的魂外飛天,議論紛紛。

城頭之上,定北侯捂著心臟面現悲色,只差雙淚長流來表現他在國家大義與兒女私情之中選擇了大義而犧牲了小我“痛失愛子”的悲傷之情,音辭慷慨,聲淚俱下道:“不畏我兒,你死得其所,為父……為父……為父一定會為你報仇!”都快難過的說不出話了。

他圖謀許久,想置金不畏於死地,沒想到北狄汗王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在兩軍陣前光明正大的對金不畏動了手,還占了大義的名聲。

而金不畏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軟軟倒在了地上,結束了他年輕而跌宕的一生。

柴滔:“……”

得虧蔔柱不在此處,否則以他的大嗓門還不知道要嚷嚷些什麽。

沈淙洲瞟了一眼“悲痛萬分”的定北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扭頭去看城下金不畏的屍體。

金不語心中鄙視,親自去攙扶“難過”的定北侯,在他耳邊小聲說:“父親一箭射死了金不畏,是不是很痛快?”

定北侯有心想要甩開她,可當著其余諸將的面也有點不合適,只能壓低了聲音罵道:“金不語,你真當我拿你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