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金不語悚然而驚, 下意識的反應是殺人滅口,不過隨即想到沈淙洲的身份,不比獨孤默孑然一身被流放至幽州好拿捏, 當即將冷臉換了笑面孔:“還是沈大哥疼我, 多次在侯爺面前替我美言!”

沈淙洲這麽多年一直猶豫, 不曾揭破金不語的身份,就怕她防備疏遠自己。

金不言的逼婚如同當頭棒喝, 讓他認清楚了自己在世子心中的位置——原來世子拿他當義兄相待,從無半點兒女私情。

方才在院門外躊躇不前的時候,他眼睜睜看著金不語對著那彈琴的少年露出不自知的笑意,心中大驚——原來在他這麽多年的猶豫之下, 她早已經獨自長大。

現在見她不但沒有露出防備疏遠的樣子, 反而言笑晏晏很是親近, 頓時松了一口氣,提著的心總算安穩落回了腔子裏, 眸中滿是情意, 語氣不自覺便溫柔起來:“不語, 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熟知你的脾氣秉性, 只希望此生能夠一直陪伴著你,別無所求,你意下如何?”

金不語從小被姜嫻以男兒之身養大, 不止對外面的人警惕非常,便是身邊侍候的黎英等人也至今不知她的真實性別, 若論防備之心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真要論親疏遠近, 沈淙洲比之黎英等人可是差了一大截, 前者深受定北侯大恩, 乃是金守忠的養子,說不定幾時便會因報恩而放棄他所謂的深情;而後者可是她從小的玩伴長大的親衛,忠心不二。

她不是戀愛腦,不會輕易相信男人一時的承諾,也不會頭腦發熱與人山盟海誓,對沈淙洲更沒有什麽男女之情,又不能殺人滅口,只能暫時懷柔示弱,當下故作為難狀道:“沈大哥,你既知我母親自小將我扮作男兒養大,便是絕了我的後路。我這輩子注定沒辦法像普通女子一樣嫁人生子,做個賢妻良母。唯有沿著母親生前替我計劃好的路一直走下去,繼承姜氏祖業,不墮先祖名聲。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沈淙洲連黎英等人都比不上,她對他更無半點迷戀,何談相伴終身?

門外,獨孤默莫名想起當初自己誤闖進去,無意之中得知了金不語的真實性別,她舉劍滅口之時的決絕,心裏頗不是滋味。

同樣的事情,世子待他與沈淙洲截然不同。

到底沈淙洲與她從小一起長大,雖無男女之情但有兄妹之義,他算什麽?

夜涼如水,他在門外自嘲的想:世子大約從來只拿他當個逗趣解悶的小玩意兒吧?閑時逗一逗,忙起來就丟在腦後,哪比得了她義兄啊?

沈淙洲來時已經給自己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不但想到了世子拒絕自己,更設想過她惱羞成怒將他罵的狗血淋頭誓要與他決裂的場景,沒想到世子態度良好,並沒有因為他揭破身份而生氣,言談之間更是親近了幾分,雖然拒絕了他但也情有可原。

他心中一陣激動,柔聲道:“不急。我只想一直陪在你身邊。”

金不語內心已經極度不耐煩,她其實更想說的是——爺放著知情識趣長的超級好看的阿默弟弟不要,為何會要金侯爺的養子?

其實沈淙洲人不壞,無論長相還是人品都不錯,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家願意將女兒嫁給他,但唯獨有一樣在他們兩人之間劃開了天塹,那便是金守忠與他之間的恩義,讓金不語徹底將他隔絕在心門之外,不但不會考慮他的請求,甚至因此事而對他多番防備。

金不語真誠的忽悠他:“沈大哥,府裏兄弟姐妹幾個,我從來都覺得只有你跟長姐才是我的親兄姐,其他人跟我並無關系。”

並不!

“小時候我很羨慕金不離跟金不棄,他們有親大哥金不畏。後來你進了府裏,你不知道我心裏多歡喜,我也有親大哥了。”

假的!

“從小到大,你都是我的親大哥,總是在侯爺教訓我的時候出現,無數次替我解困!”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心裏是拿你當一母所出的親大哥看待的!”

沈淙洲想起來前些日子他搪塞侯爺,用的也是這句話:“我向來當萬家妹妹是親妹子一般,並無其他的想法。”

那時候他不曾料想到,事隔數日便被世子以同樣的理由搪塞拒絕。

他激動雀躍的心情漸轉為低沉,心裏懷疑她已經對那彈琴的少年動了情,所以才拒絕了他,但卻問不出口。

有些事情,只要問出口就意味著承認了自己多年守候的失敗。

他忍著心中酸澀微微一笑:“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從世子房裏出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在那彈琴的少年身上停留一瞬,少年穿著府裏小廝的粗布衣裳,然而舉手投足之間卻全無小廝的畏縮之意。

他記得這少年曾高中狀元,想來應是很聰慧,便忍不住敲打他:“世子是個散漫無拘的性子,你在身邊侍候可要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