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銀簪記》公演兩天, 幽州城內跟過大年似的,到處都是聽戲的百姓,還分出了流派, 這位覺得徐家班的何蓮長的漂亮, 那位覺得吳家班的周誠英武, 另外一位覺得江家班的唱腔流麗悠遠,柔情萬千, 總之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

第三日上,幽州城內的戲台還在唱,金不語帶著手底下的人騎馬回營, 獨孤默跟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後, 若有所思的注視著世子馬上挺直的腰板, 依舊不能將女子與世子聯系在一處。

他有時候覺得是自己瘋了,產生了幻覺, 可高媽媽護崽似的守著世子不挪窩, 連飯都恨不得喂進世子嘴裏, 他在明軒堂廂房裏憋了一日兩夜,側耳聽院裏的動靜, 發現世子連晨練都停了,又覺得自己聽到的事情是真的。

既然世子是真的,那蕓娘帶來的倆兒子又是誰的?

獨孤默滿腦子問號, 只能全都存起來等著自己尋找答案。

正午時分,京中傳旨官員入營, 嘉獎大破北狄軍重創三王子的金不畏。

定北侯率眾將接旨, 時隔兩月, 金不畏再升一級, 從從五品的遊擊將軍一躍而升至正五品的寧遠將軍,升職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傳旨官員讀完了聖旨,請眾人起來之後,將聖旨交與定北侯,贊道:“聽說金不畏是侯爺的大公子?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哪裏哪裏?大人謬贊了!”同樣的事情再做一次,定北侯嘗到了甜頭,漸漸心安理得起來:“大人請——”陪著傳旨官員入廳,連其余將軍們震驚到失語的表情都可忽略不計。

蔔柱:“……”媽的好氣哦!

可是不能打人,更氣了!

萬喻:“……”侯爺八成是瘋了吧?!

柴滔:“……”這個女婿不能要了,必須要退婚!不但冒領功勞臉皮厚,還人品卑劣!

其余諸將:“……”

侯爺這是徹底不要臉了嗎?!

唯有金不語很平靜,她甚至向金不畏祝賀:“恭喜大哥官職又升一級!”

蔔柱暗罵:世子是不是傻?被金不畏這小人占了功勞居然還去恭喜他?難道不應該當著朝廷傳旨官員的面將他暴揍一頓?

金不畏得意又心虛——他的升官與定北侯的疼愛分不開,金不語是嫡親的兒子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占了功勞!但同時又擔心哪天失蹤的孫春愈冒出來,忐忑又矛盾。

營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同樣的事情發生了兩次,大家更多的是對定北侯行事的質疑與不滿,同情世子的同時,對金不畏也是厭惡之極——都是軍伍裏拿命搏來的官職,今日定北侯敢讓自己鐘愛的庶長子占了嫡子的功勞,他日說不定就會讓金不畏冒領了他們的功勞,物傷其類而已。

傍晚,定北侯設宴款待京中來使,派人請了城裏的戲班子入營唱戲,營裏才漸漸熱鬧起來。

定北侯近幾日一直在營裏住著,並沒有見識過幽州城裏這出大戲,吩咐下去在校場搭了戲台子,周圍燃起了篝火,傳令各營校尉及以上官員參加晚宴聽戲。

雲板響起,何蓮裊娜上台,腰肢柔軟如春柳,嗓音甜膩如飲蜜,柔柔一聲“表哥”令台下聽戲的年輕兒郎們酥了一大半。

定北侯疑惑:“這是什麽戲?”

楊力去城裏請的戲班子,湊趣道:“這是最近三日在城裏新出的大戲,各家戲班子跟約好了似的在演,好像叫什麽《銀簪記》,百姓們都喜歡看。”他整日隨侍定北侯,哪有功夫去城裏消磨時間?

定北侯揮揮手令他退下,陪著傳旨官員邊喝酒吃肉邊聽戲,只是越聽越覺得這莫名的熟悉感是從哪來的?

表兄妹生出私情,被舅父棒打鴛鴦,表兄北上投軍,臨行前贈銀簪定情,結果表兄在陣前殺敵英勇,還娶了大帥的女兒——這踏馬唱的不就是我嗎?!

定北侯悚然而驚,左右看看,發現京中傳旨的官員們皆聽得入迷,領頭的禮部侍郎鄭標手指輕敲桌面和著拍子,一副沉醉的模樣,其余營中諸將似乎都沒發現他的異常。

也是,他與蘇溱溱從小有私情之事,營中無人知曉。

不過是巧合!

巧合而已!

定北侯安慰自己,硬著頭皮陪傳旨官員們聽戲。

及止周誠與何蓮重逢,舊情復熾,他驅殺妹婿,何蓮懷胎兩月入府為妾,生下兒子,氣死了正室夫人,各桌聽戲的將軍們:“……”

——劇情有點熟悉啊!

眾將似有若無的目光掃向金不畏,似乎世子被頂替功勞的憤怒又消減了一些。

定北侯:“……”又驚又氣,就踏馬離譜!

這是誰編排的戲?老子抓到打斷他的腿!

緊跟著他心裏便咯噔一下,蘇溱溱孕期飲食得當,侍候的人周到,早產兩月的金不畏要比落地之後小貓般氣弱的世子要壯實許多,不但胳膊腿有力量,連小臉蛋都粉撲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