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世子在步兵營出名的當日, 金不畏與榮意平鬧了一場,氣的晚飯都沒吃,而定北侯自見過嫡子之後, 情緒也極度低落。

回營房的路上, 獨孤默倒是心情極好, 還一直催促:“世子,快點, 快點回去。”

金不語每次見到金守忠裝模作樣都覺得影響食欲,還好晚飯已然下肚,她只當消食般走的慢慢悠悠,完全不被心急的少年影響, 還調戲他:“阿默, 你這般著急回去, 不知道的還當你偷偷約了誰家美貌的小娘子……”

獨孤默難得不與她爭執,只一門心思扯著她的袖子, 恨不得讓她快點跑回去:“世子快點, 我有好東西給你看!”神神秘秘的樣子。

不是金不語語瞧不起小流放犯, 他剛進侯府的時候身無長物,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蹭舒家醫館藥僮白術的, 能拿出來什麽好東西?

等回到營房,獨孤默進了房間便鋪紙研墨,然後刷刷開筆畫, 隨著他筆下的山川地貌露出大致輪廓,金不語眼都直了。

“這是……幽州堪輿圖?”

幽州大軍雖然駐守在幽州城外, 但卻統轄防衛幽州、薊州、媯州、檀州、易州、定州、恒州、莫州、滄州共九州安危, 而金守忠身後那架屏風之上的堪輿圖也不止是幽州一府之地, 而是繪著九州山川的詳細地貌圖。

獨孤默顧不上回答她, 滿腦子都是剛剛在議事廳裏強記下來的地圖,連一個不山包小密林都不放過。

少年人在高媽媽的悉心照料下養了一陣子,就好像幹枯的小樹被山澗水滋潤、被春風細細裁剪修整過,褪去了一路流放的困頓頹廢,雖穿著一身小廝的布衣,但專注畫圖之時眸光澄凈明澈,隱有光華,眉清發烏,鼻挺頰潤,唇紅齒白,身量羸弱卻清峻難言,自有一股讀書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雍容風采。

金不語不覺間有些出神,直到獨孤默獻寶一般將地圖攤開在她面前:“世子你瞧——”她才醒過神來。

舒觀雲罵的一點都沒錯,她打小就有個毛病,自小愛美人,無論男女,剛撿到獨孤默的時候便覺得他模樣生的甚好,現在再看簡直是明珠蒙塵,虧得遇上她這位伯樂,才能讓他的美貌重見天日。

金不語笑的頗有幾分流氓:“真是個寶貝!”

獨孤默見識過了世子不大正經的模樣,被捉弄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如今已經很能板著一張臉應付她,但今日他心情著實好,便不跟她計較,又覺得世子到底出身武將之家,荒唐歸荒唐,還是識貨的,知道幽州堪輿圖的價值。

他總算在吃了這些日子的白食之後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心情飛揚之下整張臉似乎都發著光:“這張圖當然是寶貝!”

金不語眼睛在地圖上,心裏卻道:我說的是你!

大概只有舒觀雲在此才會理解這混帳的想法,並且給她當頭一聲棒喝——小混帳,別動歪心思!

世子爺從來都不是聽人勸吃飽飯的主兒,並且骨子裏有一種執拗之氣,別人不讓她幹的她偏要實踐一番,不過眼下未必是最好的時機,她只是不動聲色靠的近了些,近的能聞到少年身上幹凈的味道,狀似好心的說:“咦,阿默你臉上染上墨汁了。”

獨孤默畫的時候全神貫注,滿腦子都是自己強記的那張地圖,哪裏注意到這麽多,還頗有幾分呆氣的問:“在哪?”

他是不知道金不語那幫狐朋狗友們的伎倆,況且世子爺真動了心思使壞,壞的跟好人沒什麽區別,直接上手在他臉頰之上摸了一下:“沒擦幹凈,等等。”又上手摸了一把,肌膚幹凈滑溜,年輕真好啊。

“這下幹凈了。”世子爺就好像只是隨便做了件好事而已:“舉手之勞而已,作為你替我畫張堪輿圖的酬勞,你不介意吧?”

獨孤默恍惚了一下,懷疑她是故意摸自己的臉,可是世子爺的表情太過正經,說完了又低頭與他認真討論圖上的山川地貌,還興致勃勃問他:“阿默你來看看,這條河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講過的什麽河來著?”

“洧河。”獨孤默又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金不語掃了他一眼,唇角微勾,還感嘆道:“堪輿圖有了,可惜當年替祖父做沙盤的先生早幾年就過世了,不然做個沙盤演練一番就更好了。”

獨孤默倏然露出一點笑意,如雨後初晴,還帶著點少年人的矜持:“不巧,我以前閑來無事上手做過一回,略懂一點。”

金不語激動的緊握住了他的雙手:“阿默,你會做?”恨不得把他抱起來原地轉一圈,真是撿回來個寶貝!

獨孤默被她的喜悅所感染,那一點笑意便如濃墨入水,漸漸暈染開來,直到整張面龐都是欣悅之意:“略懂一點。”

金不語真是稀罕死了他這種讀書人的自謙,能讓他說出略懂一點的,必然懂的不止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