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高媽媽早得了消息候在宴客廳外面, 接了蕓娘母子暗暗納罕,揣著一肚子疑惑把人帶去明軒堂,臨走之時還擔憂的瞅了一眼宴客廳, 暗暗希望世子別鬧大太, 回頭把侯爺的肺管子給氣炸了, 恐怕她那一身皮子也要保不住,等客人散了再被她老子給揭下來。

金不語沒了後顧之憂, 昂首站在廳裏,這時候竟還做個禮貌模樣,氣定神閑的問道:“父親叫兒子回來,不知還有何吩咐?”有話快說, 別耽誤我吃飯。

金守忠在外人面前扮了這麽久的慈父, 終於破功, 額頭青筋暴起,連聲音也格外暴躁, 胸腔裏怒火燃燒, 隨時要噴出來將眼前的孽障燒成灰:“說說, 你這外室子是怎麽回事?”

金不語奇道:“父親剛才睡著了?”與定北侯冒火的雙眼對上之後,她好像被嚇到了, 立刻老實交待:“說起來,蕓娘也是個可憐人啊,前幾年兒子出去玩, 路上碰上個戲班子,那班主不是個東西, 只因蕓娘記不住台詞, 便拿這麽大的棍子打她。”她比劃出一臂之長的距離:“打的蕓娘在地上滾, 滾到了我腳邊。兒子想著, 憐香惜玉是咱們家的優良傳統,想來父親也不對怪罪兒子,就把她帶了回來。”

神踏馬憐香惜玉的優良傳統!

從哪傳來的?!

金守忠氣沖頂門,只覺得這個孽障在內涵他!

一堂賓客目瞪口呆,繼而想起了蘇姨娘的來歷,皆是神色各異。

蘇溱溱花了二十多年時間掩埋過去,用綾羅綢緞、用金珠玉寶、用來自金侯爺的威勢武裝自己,努力忘掉曾經的過去,卻被金不語用一句話就打落原形。

她坐在金守忠旁邊,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圍觀過往,難堪之極。

金不語講的聲情並茂:“當時兒子只想著救她一命,買了她便放在了外面,也沒想留在府裏當丫頭。可父親也知道,英雄救美的所有結局都是美人以身相許,我與蕓娘的故事也逃不出這個老套子,也沒什麽出奇的不是?”

換言之,您與蘇姨娘不也是這麽來的嗎?

——兒子我秉承您憐香惜玉的優良傳統,且發揚光大還生了一對雙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道不值得誇獎嗎?

金不語用眼神向金守忠求誇誇,滿廳賓客大部分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只有低頭偷笑的,沒個人出來打圓場。

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合適。

罵世子搞出外室跟私生子,豈不是在指責當年的金侯爺行事有誤?

在座的除了幽州刺史鄧淦是後來上任,夫婦倆也只是對金侯爺與蘇氏當年之事略有風聞,其余如萬夫人竇夫人等上了年紀的可是當年的親歷者,甚至連蘇溱溱入府八個月便產子,對外說是早產,她們心裏也不是沒有嘀咕過。

誰知道早產還是足月?

大公子金不畏從小身體康健,哪裏像早產兒?

反倒是世子打小體弱不能輕易見人,被侯夫人關起門精心細養,雖足月也像早產兒。

萬夫人就曾經埋怨過萬喻:“若不是你請了蘇氏的戲班子,侯夫人也不必孕期郁郁寡歡,生出體弱的世子。”那時候世子還沒有活蹦亂跳的到處闖禍,對外還是個不能見人的病秧子。

萬喻對著枕邊人終於忍不住吐露了實話:“你當蘇氏的戲班子是我請來的?那可是侯爺親自安排的人,只是走這麽個過場而已。”

後來蘇氏產子,萬夫人便懷疑她在入萬府唱戲之前便有了身孕,只是當時未曾想到那一節而已。

竇夫人雖嫌棄金不言不生育,且兄弟胡鬧不得力,但更瞧不上金不棄,跟心腹媽媽說過:“不棄小姐雖然有親娘在,但她那親娘未進府之時說不得便珠胎暗結,誰知道是侯爺的還是別人的,有這麽個娘,親閨女也好不到哪兒去。”

金不言的教養倒是毋庸置疑,只是過於端方,不討她兒子歡心罷了。

金守忠一肚子怒火被兒子幾句話憋了回去,不能從養外室這件事情上指責教訓她,只能換個角度:“孽子,你難道不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怎可擅自作主?”

“父母之命?”金不語露出感傷的表情:“提起母親,兒子昨晚又夢到了母親,她生前郁郁寡歡,走了之後惦念兒子,也時常在夢裏來看顧兒子。”

提起亡妻,對外扮演深情好丈夫的金守忠怒氣不得不勉力收斂怒氣,指著她罵道:“你還敢提你母親,她若是活著,見你如此胡鬧,還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麽樣兒!”

“母親若活著,又怎會責備兒子?從前兒子常常疑惑,母親與父親的婚事可是外祖父親自操辦,可不就是父母之命麽?兒子從小看著,父親與母親還不如父親與蘇姨娘過的恩愛呢。兒子從父親身上得出了個結論,總覺得女人吧,還得自己找合心意的,父母操辦的未必能過的好。母親若是在世,又怎會苛責兒子,害了別人家好好的女孩兒走上她的老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