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第2/4頁)

川上柚比他更驚奇:“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啊。”

兩人面面相覷。

半晌,太宰治失笑:“對,柚君的確是個普通人。”他頗感興趣地問:“那麽柚君覺得我呢?”

川上柚托腮:“以前的你我不認識,現在的你挺普通的。”

頓了頓,少年說道:“雖然你極力用自殺來證明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但我還是覺得作為‘人’的你,挺普通的。”

太宰治:“……”

不,他自殺不是為了證明這個。

太宰治微妙地看著川上柚,想要觀察他的神色,但面具擋住了最為微小的表情,讓他只能去看那雙金色的眼睛,看那雙金色的眼睛所注視著的事物。

等等。

發完郵件的川上柚返回通訊錄,正要退出,就聽見太宰治的聲音:“這個‘流浪貓’是誰?”

川上柚:“你啊。”

川上柚臉上全無心虛之色,以一種鼓勵的口吻道:“作為貓咪來說,你還是很可愛的!”雖然他認為所有貓咪都很可愛啦。

太宰治鼓了鼓腮幫子,指責道:“柚君,把人當做貓咪來看,是不是有點過分?”

川上柚微笑,金眸疏離又柔和:“可是,明明是太宰君先把人當做織田作先生的遺物來看的啊,到底是誰比較過分?”

陡然冷場。

清晨的河堤少有人來,這兒又是特地挑選的偏僻之地,除卻微風和陽光,沒有任何幹擾。

川上柚可以清晰地看見那雙鳶色眸子裏蔓延上的晦澀的、哀傷的、繾綣的光,和以往的都不一樣,這光芒更為清晰,就像是……往常他都是隔著玻璃見到的太宰,而現在,就像是這塊玻璃被消融,得以見到了更為真實的存在。

似乎觸到了蚌內裏的柔軟。

他在哭。

川上柚莫名地有這樣的感覺。

明明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那個表現得好像對什麽都渾不在意、玩世不恭的太宰治,就脆弱得好像要碎掉了。

語言的力量,真的能達到如此地步嗎?

還是說……

只是一個刹那,鳶色的眸子便蒙了層霧,玻璃又重新歸位,若非川上柚見過更為清晰的景象,只怕就要一直以為如今的情況才是太宰治的真實了。

真是的。

明明沒有做什麽,卻有一種把人欺負得很慘的感覺。

那種想要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的感覺,又一次回來了。

果然是同一個人嗎。

膽小鬼真的有點麻煩。

川上柚這樣想著,幹脆利落地道歉:“對不起,太宰君。”迎著那雙帶著幾分詫異的鳶瞳,川上柚下意識地放緩了聲音:“是我的錯。”頓了頓,他說:“織田作先生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人,我很榮幸作為他在此世的連接存在。”

金眸的少年這樣說著,甚至摘下了面具,露出寫滿誠懇的面容:“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從你這裏認識他嗎?”

*

大衛·伊格曼在《生命的清單》中寫道: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懷念逝去的友人,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對太宰治來說如此。

他的朋友非常稀少,數來數去也只有兩個,一個算是背叛了,另一個則去了另一個世界。

他會獨自去三人以前常去的Lupin酒吧,獨自來到織田作的墓前休憩,在獨屬於自己的緬懷時光裏,感受那深深的如潮水般的哀傷將名為“太宰治”的人淹沒,自身仿佛浮遊與世界之上,看到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此世的羈絆。”

——“也可以叫枷鎖、眷戀、支柱、系住風箏的線、定位自身的錨。”

川上柚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輕柔且充滿耐心,明明只有16歲,那一瞬間卻宛若古老的智者,且充滿了一種……13歲的自己看不出來,18歲的、閱歷更加深厚的太宰治卻能夠察覺到的,神聖的氣息。

像是曾在神恩下沐浴良久。

太宰治在出差西方時見過這樣的神職人員,他們的精神面貌和常人不同,如同長久用槍的人手上會有槍繭一樣,長期侍奉神明的人也會有自己的特征,那是種虛無縹緲但確實存在的氣息。

恰似三年的黑手黨生涯帶給他的、抹不去的黑暗。

太宰治禮貌地沒有探究。

很明顯,這是川上柚12歲前的經歷,而他14歲被森鷗外撿到前的經歷,同樣是空白。

那麽為什麽要和對方分享織田作呢?

因為不忿織田作曾經施加的恩情不被知曉,因為希望被救助的人能夠記住織田作,還是名為“川上柚”的存在,和其他人有一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