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婚禮

趙襄兒的大婚定在三月十二, 趙恒的婚儀則在次月十六。

自聖旨下來的這一日起,月芙便留在家中安心準備。

持續了數月的驚惶無措被撫平,余下的忐忑與期盼, 統統只因為要嫁給趙恒。

她明白自己配不上趙恒, 也不想讓他的婚儀被旁人嘲笑,於是帶著素秋、桂娘幾個, 將從杜家帶回來的嫁妝和這些年積攢下來的資財一一盤點,又查漏補缺,添置許多金銀器物, 將一切都整得滿滿當當。

沈士槐和秦夫人也讓人補了些家當。這幾日, 沈家原本冷落的門庭一下子多了許多訪客,好幾家已經斷了往來的勛貴之家紛紛送來賀禮,以示交好之意。

本應當是好事, 可沈士槐夫婦因做了虧心事,且早已被女兒和未來的女婿說破, 旁人越是如此, 反越讓他們日夜不安。

不但沒敢收別人的賀禮, 還要想方設法給月芙添補嫁妝。即便月芙說了不必他們操心, 他們也不敢真的袖手旁觀。

月芙一點也不想接受他們的“好意”。

她知道,他們這是想用添補的嫁妝來換取自己的安心——就當是用錢財補償過她了,面對不明內情的外人時,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奉承。

這些東西,她碰也沒碰,原封不動地讓人送了回去。

三月十二,鹹宜公主大婚這日, 全長安都沸騰不已。

聖上大約心中有愧, 不但在宮中親自將女兒送上車, 還帶著貴妃等人一道出宮,到公主府中觀禮,又與百官一同喝了兩杯酒。

這是公主第一次出嫁時,都未有過的陣仗。原本眾人因公主與八王這兩樁婚事錯綜復雜的糾葛關系而猜疑不斷,公主面上無光,現下皇帝如此重視,一時又爭回了不少面子。

月芙沒有去觀禮。

鹹宜公主厭惡她,杜家一門想必也不願意見到她,她的出現會引起太多議論。既不想再給趙恒惹麻煩,便還是安心地留在家中。

崇仁坊離太極宮極近,即使閉門不出,依舊能聽見外頭鼓樂喧天,氣派非凡的動靜,想象出車馬如織,百姓圍觀的場景。

月芙坐在屋裏,不知怎的就想起中秋那日的夜宴上,見到的聖上一家人。

聖上坐在禦座上,被兒女、妃嬪、貴戚、朝臣們圍繞著。他禦體孱弱,面色蒼白,目光卻慈祥柔和,尤其看向三位嫡出的子女時,充滿為人父的愛意和寬容。

可是趙恒站在他的身邊,卻顯得格格不入。

月芙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一位寬仁和藹的君主,僅僅因為女兒的央求,就準許她嫁給一個和離過的郎君,卻能狠下心,將當年還在繈褓中不知人事的幼子送往邊疆。

真的只是因為高僧的一句話嗎?

好像總有什麽說不通的地方。

……

三月裏,素秋日日念叨時間過得太慢,可一到四月,時間就如飛逝一般,倏忽之間,就到了婚宴的前夜。

桂娘帶著幾個侍女將綠雲軒收拾得一幹二凈,最後,又幫月芙將準備好的吉服鋪平,在熏籠上熏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再整整齊齊地收到衣櫥中,等著第二日讓月芙穿上。

月芙內心的忐忑終於蓋過期待。

夜裏,她難得心中百感交集,拉著桂娘一同臥在床上。

四月裏,芳菲已盡,草木蔥郁,處處透著夏日即將來臨前的微醺之意。

她窩在桂娘的懷裏,耳邊是窗外寂寂的蟲鳴,只覺一切都像在夢中一般,怎麽也睡不著。

桂娘年歲大了,一向淺眠,很快便察覺到她的輾轉難眠。

“我的小阿芙,明日要出嫁,是不是有些緊張了?”如水的月光從紗窗之間透進來,灑在桂娘略顯年歲的面龐上,將一根一根細小卻慈祥的紋路映得若隱若現。

月芙伸手抱住她的腰,輕輕地點頭,低聲道:“我也不知為何,也不是第一次了,卻緊張得不知要怎麽辦。”

她今年也才十九。放到別人家裏,若正當嫁齡時,遇上痛失恃怙的事,守孝三年,再到出嫁,也該是十九的年紀。

前兩年的婚姻,在她的記憶裏似乎又模糊了許多。三年前,婚宴的前夜,她已想不出太多細節,只記得那時惶惑多過歡喜,一直到第二日行完禮,也沒有感覺到太多喜悅的情緒。

而現在,她的腦海裏一片紛亂,出現得最多的,就是趙恒的影子。

桂娘也將她抱在懷裏,一只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長發,微笑道:“說明阿芙這一次嫁對人啦!就連我,前一回也不知為何,只是替你擔心,這一次,才終於由衷地為你高興。八王是個靠得住的郎君,阿芙苦盡甘來,一定會過得好的。”

月芙半闔著眼,認真地點頭。

……

第二日,整個沈家上下都緊緊繃著一根弦。

清早,天還未亮,仆從們便開門灑掃,結新掛彩,將整座府邸布置一新,沈士槐和秦夫人就是再難過,也不敢在這一日有絲毫怠慢,於是也跟著一早就在前堂裏外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