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勸說

回到自己的屋中後, 月芙有好一陣子沒有說話,只氣得渾身微微顫抖。

素秋和桂娘都已經察覺到方才在正院裏的動靜,兩人對視一眼, 什麽也沒說, 更沒上去勸,只是倒了一杯稍涼的茶放到案邊, 便一同退到外間,默默地做起針線。

這時候,怒火遠勝傷心, 只有讓她一人待一會兒。

屋裏靜了許久, 月芙才從控制不住的顫抖中緩過神來。

她拾起手邊的茶杯,仰頭一口飲盡。

本就不熱的茶水已經變得寒涼刺骨,順著喉管落進腹中, 激得她抖了抖,腦袋也跟著飛快地思索起來。

和繼母的那一番話, 已算和家裏徹底撕破臉了, 她不難想到, 一會兒等父親從衙署中回來, 繼母會如何添油加醋地將事情告訴他。

而父親……雖是親生的,卻比繼母更指望不上。

繼母還會顧忌著後娘的身份,生怕被人指責苛待繼女。親生的父親卻一味地只管自己。

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若他有擔當些,當初聖人踐祚時,主動低頭認錯,負荊請罪, 也好過後來的龜縮家中, 渾渾噩噩, 只靠著杜家替他一次又一次地扛過考績和調職。

這樣的父親,哪裏會幫她呢?

想來繼母已經心生警惕,生怕她的存在,會威脅全家人的前程,尤其是月蓉的婚事。

夢境裏,他們被趙恒斥責後,仍然將她硬送進了定遠侯府。

而這一次,雖然因為她的提前籌謀,崔賀樟已沒法再用“續弦”的借口將她強行帶走,但誰知道,她的父母會不會另起他意?

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幸好,現在她每到一處,身邊都有趙恒派的兩人暗中保護著。

趙恒身邊的人,除了那個叫楊松的,是從小就跟在身邊的近侍,其余人似乎都是到了邊塞以後,才陸陸續續成了他的侍從。

他們的面孔很少出現在京城,因而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引起懷疑。

……

時至十一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行宮斷斷續續下起雪,薄薄的一層,鋪開在山野間,紛紛茫茫,美不勝收。

長安城裏,已有十數個西域番邦屬國的使臣抵達,正等著年關時謁見大魏天子與皇族。

照往年的慣例,聖人會先派禮部與鴻臚寺的人前去安排好一切,待年關臨近時,再令他們分別前往驪山,由太子親自下山帶其入行宮拜見。

然而,今年,聖人卻出乎意料地讓八王趙恒先行下山,前往長安,與禮部、鴻臚寺的官員們一道安頓這些西域來的使臣們。

此舉自然引起朝中的許多議論和猜測。

八王從前從不參與朝政大事,這一次不過留在京中的時間久了些,聖上便把接待使臣的重任交給他,也不知是不是有重用的意思。

到底和太子一樣,趙恒也是嫡出皇子,這麽多年,聖上對王皇後的子女有多麽寵愛,朝臣們有目共睹。

不過,雖委以重任,但到底也只封了個臨時的職銜,待差事辦完,依舊除了親王的頭銜,只有個六品校尉的實職在,也不知聖上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面對外界的猜測和議論,趙恒倒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

並非對此毫不詫異,只是,他心裏清楚,這時候,表露的情緒越多,越容易授人以柄。

尤其是和太子趙懷憫在一處時,更要當心。

他心裏有種感覺,經此一事,長兄恐怕已對他生出戒備了。

下山之前,趙恒仍舊沒忘記月芙的事,挑了一個午後,到趙佑的居所去探望一番。

距離上回馬球賽上的墜馬已經過去多日,趙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擦傷處深紅色的硬痂還未脫落,因此,這些日子,他仍在家中閉門休養。

許是悶得久了,一見趙恒過來,他頓時十分高興,吩咐侍從下去備些酒菜,要好好喝幾杯。

“八王兄,我的傷都已愈合了,大夫也說可以飲酒,只別飲醉就好。”見趙恒往自己手上的傷處看,他連忙解釋,憋了許多日,總算有機會放縱片刻,自然不能錯過。

“好,那便只飲三杯。”趙恒想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心有不忍,也沒阻止。

冬日的午後,白雪晶瑩,紅泥小火爐上溫著酒,一張食案橫在窗邊,上面擺著才剛出爐的炙羊肉、乳釀魚,好不愜意。

杯酒下肚,趙佑滿足地嘆了一聲。

“八王兄,多謝你今日來看我,其實我沒什麽大礙,那日,看你打球,我實在羨慕佩服極了,只可惜,我沒有王兄你這樣的本事。”

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因烤了火,臉頰紅撲撲的,雙眸發亮,語氣裏滿是誠摯。

不知怎的,趙恒有些不願直視他的眼睛。只是,有些話,不得不說。

“你不必羨慕,更不必妄自菲薄,若想技藝精湛,只管勤加練習,日積月累,總會精進。”又飲了一杯酒,吃了幾口炙羊肉,他慢慢地開口,“我今日來,除了探望你,也是有些話要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