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門

庭中的宴席間, 趙懷憫顯然對弟弟有幾分不滿。

等沈家的三人一走,便轉向趙恒,冷道:“八郎, 不是什麽人, 都配和咱們攀親的。”

顯然是方才的那一聲“沈表叔”讓他心中十分不悅。

他和妹妹趙襄兒一樣,對當年沈皇後的獨斷擅權耿耿於懷, 至今未曾釋然。沈皇後早已仙逝,蓋棺定論,聖人已將過去就此揭過, 無人會再追究。

可沈家還有其他人在, 他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們還能像過去那樣,借著外戚的身份,享盡眾人的奉承吹捧。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極宮裏的禦座上已換了人,如今他是太子, 阿父是天子, 根本沒必要再對沈士槐和顏悅色。

偏偏八郎是個異類, 多年不來往的外戚, 那一聲“表叔”竟也叫得出口。

趙恒一貫看不出情緒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贊同。

在對沈皇後,乃至沈家人的態度上,他和長兄、阿姊都不一樣。

在他看來,沈皇後對子女也許算不上親近,可在為政一事上,卻著實極有天賦。正是在她當政的那些年,大魏一步步走入更加繁榮安定的局面, 國力強盛, 百姓喜樂。

阿父仁善易心軟, 處理朝政時,難免有思慮過多,舉棋不定的時候,正是有當年沈皇後打下的基礎,阿父才能做個安穩的守成之君。

他對這位不太熟悉的祖母沒有恨意,反而還懷有幾分敬佩之意。

他一邊暗中留意庭中的動靜,一面淡淡地回答太子的話:“阿兄,不論配不配,沈寺丞都是阿父的表弟,是咱們的表叔。”

血濃於水,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底下的一眾賓客中,沈家大娘似乎真的已經醉了,正喚了侍女過去,仿佛要離席歇息。

袖口那一段被酒濡濕的地方還泛著涼意,若他沒猜錯,方才敬酒的時候,沈家大娘便是在向他暗示著什麽。

“八郎,難道你真的像襄兒說的那樣,打算娶沈家的女郎為妻?並非我要幹涉你的婚事,只是,沈家的那個女郎,若只是做一個妾,我不會說什麽,可要做你的王妃,那實在是配不上了。”

趙懷憫狹長的眼眸緊緊盯著趙恒,語氣裏已經帶了幾分明顯的不悅。

趙恒頓了頓,沒有讓步,只是微微擡高了聲音:“是又如何?我不知什麽配不配得上,我只知道,若不出意外,便應當遵守當初許下的諾言。”

“哼,若沈家那個女郎相貌醜陋,兇悍刻薄,你也要娶?”趙懷憫說話也更不客氣起來。

“是。”

趙恒低垂著眼,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趙懷憫忽然怒火中燒。

“你!八郎,你看看自己說的是什麽話!你這個皇子,你這個親王,把自己的臉面放在哪裏!”

他的聲音有些高,坐得近的幾位賓客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緊張地看過來。

皇家兄弟忽然起爭執,極易引人猜測。

崔桐玉左右看看,笑著緩和氣氛:“好了,你們兩個怕是都喝多了,快別說了,沒影的事,也值得你們起爭執?可別叫人看了笑話。”

趙懷憫已經移開了視線,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異樣的,憤怒的紅。

另一邊,崔賀樟已經讓府中豢養的伶人們到了台上,自己則向眾人告罪,稱方才喝了太多,不勝酒力,要暫時下去歇息一番,請侯夫人代為招呼。

趙恒想了想,趁機站起來,板著臉道:“阿嫂說得對,我的確喝多了,就不打擾阿兄和阿嫂的興致了。”

崔桐玉看一眼身邊的趙懷憫,趕緊招手讓侍女來帶著趙恒下去歇息。

趙恒仿佛也在氣頭上,冷冷地瞪那侍女,不讓她靠近:“我不用人伺候!”

說完,也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轉身就走。

他走的方向,恰好就是崔賀樟離去的方向。

一路上,還有兩個侍女小心地上前詢問,是否要服侍,趙恒始終做出一副怒火難消的樣子,一概拒絕。

宴席間的熱鬧喧囂逐漸遠離,周圍的人也變少了。

趙恒放慢腳步,始終不前不後地悄悄跟著崔賀樟。

他從小在軍中長大,十七歲那年起,就自告奮勇跟著軍中的將士們上過好幾次沙場,大到同吐谷渾人正面拼殺,小到趁夜摸到盜匪的老巢,幫百姓奪回被搶的牛羊,都曾經歷過,早就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尤其這一路行來,侍從們仿佛都已被支走了,四下越來越僻靜,根本沒人發現他。

一連轉了好幾個拐角,崔賀樟才終於在一間僻靜的屋子外停了下來。

趙恒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先隱在一株參天古木後面,暗中觀察。

崔賀樟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匆匆四下掃視一番,沒見到人影,這才沖一同跟來的兩名侍從吩咐了一句,推門走了進去。

那間屋子進深不長,門一開,就能看見一張長長的臥榻,榻上橫臥著一名女子,橙黃色的大袖衫,看起來異常熟悉,正是沈家大娘今日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