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壽宴

定遠侯府的壽宴設在晌午,沈家本該一家子人一起赴宴。

可第二日一早,月蓉卻說昨夜著了涼,頭暈腦脹,渾身無力。

月芙問她,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她只笑著搖頭,說沒什麽大礙,休息一兩日便好了,只是,夜裏的壽宴怕是去不了了。

秦夫人大約也不想讓親女兒去,聞言,一句也沒多問便同意了,還順水推舟地讓尚兒也跟著留在家裏,說是他兩個年紀還小,去不去都不打緊,恰好留下,姊弟兩個好作伴。

一系列的“巧合”,依然與月芙記憶裏發生的一切的一模一樣。

這時候,她反而讓自己平靜下來,什麽也不說,只讓月蓉在家好好歇息。

離家之前,月芙特意囑咐桂娘多留意白露軒的動靜。

桂娘年長,做事一向穩妥,一聽便知她的意思,當即答應了。

臨近晌午,馬車逐漸靠近定遠侯府。

這一場壽宴辦得陣仗極大,離侯府大門還有數十丈的距離,道上已滿是寶馬香車,健仆豪奴。

行進的速度驟然變緩,月芙輕輕掀開車簾,朝外觀望。

西面是一堵約兩丈高的粉白墻,墻體極長,一眼望不到頭,仿佛這整整半條街,都被這堵墻占滿了。

這是定遠侯府的外墻。

光從外圍,便已能感覺到這一座宅邸內裏占地之廣,氣勢之豪。

月芙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當初,老定遠侯崔汲還在朝中任職時,本是個清廉剛直的諫臣。

沈皇後當政時,他便多次直言進諫,當眾惹怒了沈皇後。後來,他又在聖人失勢時,毫不避諱地將女兒崔桐玉許給聖人的嫡長子,再度惹怒沈皇後。

沈皇後念其為人直率,敢於進諫,到底沒有怪罪,依舊重用他多年。

如此股肱之臣,年老後,唯一的兒子失了能管束他的人,變得越來越張狂無度,實在令人唏噓。

又過了片刻,馬車終於行到崔家門外。

月芙遠遠的就看到立在庭院裏,迎接往來賓客的崔賀樟。

他蒼白瘦削的臉頰上掛著笑,看起來不過是應付眾人,與往常無二。可若再多看一眼,又會覺得,其中好像藏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而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婦人,美麗端莊,笑意盈盈,只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偶爾透出幾分高傲。

月芙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崔賀樟的夫人,出身將門的侯氏。

她的腦中閃過許多可怖的畫面,讓她忍不住顫了顫,用力地掐緊自己的指尖,直到感到疼痛松開,慢慢下了馬車,跟著父親和繼母一同進了崔家的大門。

進門的賓客格外多,沈家的身份又不夠分量,崔賀樟自然不會同他們道了聲謝,便又去應付其他賓客了。

只是,臨轉身的時候,月芙分明感覺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意味深長,又隱隱帶著志在必得,令人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她咬了咬唇,一路跟著侍女進了廳堂。

既是賀壽,自然要見一見壽星。

廳堂裏擺了大約半人高的六扇花鳥屏風,隱約可見後頭有一張鋪了軟衾的臥榻,榻上臥著個身形枯瘦的老丈,正是病入膏肓的崔汲。

他膚色蠟黃,面部與頸部滿是縱橫的溝壑,半睜著的雙眸渾濁一片,時不時咳嗽兩聲,發出吃力的喘息聲,稍走近幾步,就能嗅到他身上濃郁的藥味。

如此蒼老虛弱的模樣,早已看不出當年在朝圍觀時聲勢和氣度。

進來的賓客們不由都驚了一驚,這副樣子,還折騰著過壽,只怕再有幾個月,喜事就會變喪事。

崔家的這個“孝子”,也不知安的是什麽心。

方才一路上的說說笑笑忽然都停了,眾人紛紛噤聲,迅速地行了個禮,說了一兩句祝賀的話語,等了一陣,才聽見一聲吃力的“多謝諸位”。

秦夫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聽說”和“親眼所見”之間,到底有差別。若不是今日來了,誰能想到,崔汲真的已經病到了這種地步?

她一眼也不敢多看,立刻帶著月芙出了廳堂,遠遠地回到了外頭特意布置過,要用來宴客的庭院裏,捂著慌亂不已的心口,喘了好幾口氣。

“大娘,你——”

她好像有什麽話想對月芙說,可才開口,卻忽然被打斷了。

“夫人,”沈士槐轉過身來看著她,嘴角幾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光祿寺卿也來了,我去問候一聲。你帶著阿芙去同其他人說說話吧。”

秦夫人怔了一下,隨即慢慢平靜下來,輕輕點頭:“我知道了,郎君去吧。”

“母親,”月芙注視著兩人的反應,緩緩開口,“方才想同我說什麽?”

秦夫人短促地笑了一聲,搖頭:“沒什麽,只是想叫你一會兒飲酒時,量力而行。”

“哦,我知道了,多謝母親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