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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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鉤抱著扶遊抱了一夜, 生怕他跑了。

又捂著他的耳朵跟他說話,生怕他聽見。

第二天一早,扶遊皺了一下眉頭, 秦鉤就知道他醒了,擺出十二分的“溫和”笑容看著他。

扶遊被他嚇得一哆嗦,又逃不掉, 只能偏了偏頭, 移開目光。

這也不能怪秦鉤,他原本就不會溫和地笑, 更沒有溫和的底子。

他想學晏知,卻從沒照過鏡子。

秦鉤問他:“你想再睡一會兒嗎?”

扶遊搖了搖頭,推開他,坐起來。

他試著張口說話, 卻發現自己嗓子啞了。他坐在秦鉤面前, 看著他, 忽然用手掌捂住了臉。

秦鉤攬住他:“別哭,別哭。”

扶遊緊緊地捂著臉, 卻沒有泄露出一點哭聲。

不知道是怎麽了。

好半晌,他才松開手, 擡起頭。

只有眼睛微紅,看不出有哭過的痕跡。

他聲音微啞,語氣平靜:“秦鉤,你到底想做什麽?”

秦鉤看著他, 正色道:“我喜歡你, 我想跟你成親。”

扶遊卻沒由來地笑了一下。

怎麽會有這樣剛愎自用的人?

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該說的全部都說過了,他甚至冒著死罪罵了秦鉤,可秦鉤還是這副狗樣子。

他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 又好像一直在堅持做錯。

扶遊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也不想知道了。

“好吧。”隨他想怎麽樣吧,扶遊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強自打起精神,“晏知和懷玉在哪裏?”

“你要見他們?”

“嗯。”

“先洗漱,吃了早飯就去。”

秦鉤真像對待一個珍寶一樣對他,知道他回來時趕路趕得急,騎馬把腿磨破了,就抱著他去洗漱,擰幹了巾子,給他擦臉。

他還喂扶遊吃早飯,動作不太熟練。

他實在是學不會溫和待人。

扶遊也覺得別扭,最後拿過碗,自己喝了粥。

他放下碗,問:“晏知和懷玉在哪裏?”

秦鉤頓了一下,給他換了一身衣裳。

他希望扶遊能低頭看一下,看見他身上穿的是新衣服,他還希望扶遊能發現養居殿的裝飾變了,早飯也變了。

可惜扶遊沒有。

他擡著頭,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

陰暗幽深的天牢。

一條狹長的走廊,兩邊分隔開,都是牢房。

每天早晨必做的早課——西南王和幾個世家的人一起哀嚎痛哭,大罵皇帝殘暴。

懷玉被關在最裏邊的一間牢房,他盤腿坐在幹草鋪著的地上,被吵得不行,隨手撚了一根幹草,挖了挖耳朵。

他又轉頭去看同一個牢房的晏知。

晏知坐在角落裏,抱著手,閉目養神,安之若素。

他昨天被拉出去,本來說是要砍頭了,西南王和世家還給他號喪,哭了大半天。

結果到了晚上,人又給送回來了。

有人說是皇帝開恩,也有人說是皇帝舍不得。

只有懷玉知道,是皇帝後悔了。

他指的不是晏知,他指的是扶遊那個小呆子。

扶遊出宮之後,皇帝後悔了,想讓他回來,可是扶遊不肯,於是皇帝就用晏知釣他。

仿佛所有人都沒看出來,皇帝真的很喜歡扶遊。

皇帝根本不承認,而這裏的人眼裏又只有權勢,所以也看不出來。

他就不一樣了,想他懷玉六歲就被賣進青樓,十六歲被西南王看中,從樓裏贖出來,訓練了三年,才被送進宮來做細作。

他倒是看得見情愛,所以也看得清楚。

他幾乎能篤定,秦鉤就是喜歡扶遊。

可是看出來了,也沒有用,扶遊還是過得慘兮兮的。

沒多久,西南王不哭了,懷玉就扣了點墻上的石頭,丟過去:“誒,王爺,江山丟啦!”

西南王被他一說,又哭天抹淚起來。

這是懷玉第一恨的人,西南王不高興了,他就高興了。

懷玉大笑撫掌,然後挪到晏知身邊:“晏公子,昨天忘了問你,扶遊回來了?”

晏知淡淡地應了一聲:“是。”

懷玉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大可以放心了,等會兒就有人來放你出去了。”

晏知睜開眼睛,神色微怒,剛要說話,外面就傳來扶遊的聲音。

“兄長?懷玉?”

懷玉怔了一下,隨後笑出聲:“看來我也能出去了。”

他站起來,跑到牢門那邊,從鐵欄杆裏探出腦袋:“扶遊!這裏!”

扶遊一身華服,站在走廊上,被四面八方湧來的哭聲包圍。直到懷玉喊了一聲,他才回過神,朝他們這裏跑來。

他實在是不太習慣穿這樣的衣裳,跑起來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了。

秦鉤緊跟在他身後,原本還有在走廊上鋪地毯的侍從,可是地毯鋪得太慢,扶遊跑得太快,他直接跑到前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