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雪雨(第4/5頁)

熏香已經燃好了,一旁,有禮部的命官對著一卷古書,念誦上面古老而神秘的祝詞,冗長綿延,好似沒有盡頭。

“啊!下雪了?”

旁邊傳來的呼喚聲吸引了謝菱的注意。

她微微偏頭,心覺奇怪。

此時不過七月,怎麽可能飄雪。

與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不可能是雪……不對,我頭發濕了,是下雨了。”

“可、可是,分明是雪啊,你擡頭看,是紫色的雪。”

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確實,確實,天上有雪花飄下來!可是……不對啊,落下來又變成了雨絲啊。看錯了嗎?”

紫色的雪,落下成雨?

謝菱好想看一下,卻苦於不能揭開頭紗。

命官的聲音只頓了一頓,接著便繼續兢兢業業地念誦祝詞,但祭台底下,早已翻起了喜悅的聲浪。

“這一定是福雪!紫雪似花,下落成雨,好美,這一定是花神降世了!”

耳邊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果然是下雨了。

但謝菱頭頂,卻響起了另一種噼啪的聲音,是雨落在油紙傘頂的聲音。

眾人皆為奇景奔忙,岑冥翳卻舉著一柄傘,伴在神女身側,陪她聽完命官孤獨的禱祝。

只有謝菱沒法看到這場雨。

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仰頭看去,漫天淺紫色的飄雪,可落到眼前,卻又是與平日毫無二致的雨絲。

大夥兒都津津有味地伸手去接雨,雨絲也毫無區別地落在每一個人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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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院子裏,還未收拾進屋的世子,額心沾了一點雨跡。

如同一抹沁涼融進心間,他眼前出現了佛女俯視著他的幻象,又淩亂地散去,不知為何,腦海中又出現了另一個畫面,裏能一個無關緊要的畫面。

——花舞節上那個“神女”,被高高擡在花架上,從他面前經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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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戍守處,檢查著士兵防務的陸將軍鼻尖沾了一點涼意,他想伸出戴著護套的手指抹去,卻終究不便,只得皺了皺鼻尖。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起那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影,因為打了個噴嚏,瘦窄的肩膀縮成一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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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醉後靠在街邊廊柱上休息的大理寺卿,用終年沉靜的眉眼旁觀著世人的熱鬧。看了許久,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從檐下伸出手,讓水滴落在自己指尖。

一點冰涼落下,仿佛一點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方才腦海中不斷重演的畫面繼續。

甚至,那畫面在腦海中變得更過分——

目不斜視經過窗口的神女,臉上的面巾被風吹起,露出了下頜和朱唇,接著更是被風將面巾和頭紗全部揚開,露出的臉上,有一雙笑彎彎的細長狡黠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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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手走在不遠處,觀察著大理寺卿的樊都尉,也仰頭看著這番奇景,雨絲落進他眸中,讓他忍不住眨了眨。

哦,他忽然想起來了,今天吵得全京城熱熱鬧鬧的神女,便是那日鉆到書桌下,蹭了一臉灰的小貴女。

難怪,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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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邊,已經沒有了值守任務的指揮使,把目光藏在人群中,偷偷投向台上的背影。

愈來愈密的雨將他外袍沾濕,仿佛將他與塵世隔絕,也讓他心中那份不知道滋長了多久的妄念愈發繁盛。

他看不見神女的臉,他可以將面紗之下想象成任何人。

只要沒有人知道。

他的郡主高高在上,他的郡主受萬民朝拜,他應該陪伴在郡主身側,可郡主身邊,何時多了一個替她撐傘的人?

徐長索握緊了拳。

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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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主事官的晉琺,站在祭台旁側,目光復雜地看著那道纖細窈窕身影,心中閃過許多念頭。

玉祁想要娶她?

他配麽。

若是雲屏真的重生,應當,就是這位謝三姑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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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外,好幾個婆婦挽著手,興奮地一路嘰嘰喳喳往京城趕。

她們沒注意,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撐著手杖,朝旁邊踉蹌了幾步,很快站穩。

雖然是她們撞了人,但擔心對方找自己賠,她們可都是鄉下人家,沒錢賠。

那幾個婆婦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繞到被撞到的那人前面去,先聲奪人道:“哎喲你怎麽走路不看路的,攔在這裏撞到我們了啦。”

可仔細一看,那人雙眼前覆著幾層白布,系在腦後,竟然真是有眼疾,看不見的。

這下,她們倒不好意思起來,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同那人搭話道。

“你這個小年輕,在這裏作甚麽?莫不是來京城求醫的?走吧走吧,跟我們一道進京去,跟你說,今天可不得了哦,天降異象,為神女賜福,只有城門裏面在下雨,好神奇的!說不定去淋了雨,也可以被賜福的喲!”

拄著手杖的年輕人沉默一會兒,搖了搖頭,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