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褪色(第2/6頁)

徐長索前面聽著謝菱一連串誇他,正有些耳熱,面色也有些羞赧的柔軟,剛想開口,卻又聽見謝菱的後半句話。

瞬間如同被霜雪之巔的驚雷狠狠砸中,臉色急變。

一定保護得很妥當。

妥當嗎?

她在九泉之下傷痕累累,哭救無援,能算是妥當嗎?

他一身墨色,形容十分恍惚,背著夕陽的光站著,像一只曬不到太陽而有些蒼白的鬼魂。

威風煊赫的指揮使,突然像是得了急症一般,整個人迅速褪色。

謝菱好似覺得奇怪一般,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徐長索蒼白的不是肌膚,而是嘴唇、眼神,如同被地府冥水浸洗過一般,失色慘淡,因此看起來十分枯敗。

站了不知道多久,徐長索終於回過神來,支撐不下去,對謝菱匆匆道了別,孤身往來路走。

謝菱看著他的背影,眼裏的情緒淺淡,透著涼意,像是浮在冰川上的風。

趙綿綿死的時候,她用了木偶劑,雖然那些惡尼的棍棒、鐵刺並未真的落在她身上,但是她化作了庵裏的一盞紙燈籠,掛在房梁上,也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那具身體是怎樣被那幾個尼姑淩虐折磨得鮮血流幹、骨肉破碎。

徐長索當然不是殺她的人。

但是卻是將她送到這無法回生之地的人。

既然他還記得趙綿綿,那麽如果說幾句意有所指的話能叫他做一晚噩夢,謝菱不介意多說幾句。

謝菱收回目光,挽著環生的手往營帳走去。

在鹿霞山要休息一晚,第二日日出之時,所有臣子要帶著家眷同帝王一道去停風台祈福。

大臣們的營帳都安置在山腰,現在夕陽差不多要沉下山去,周圍染上一片黛色,遠遠望去,營帳前的火堆連成一片,已經很有些熱鬧的光景。

謝菱顯然是回來得晚了,她進去時,謝兆寅都已經坐在火爐前休息,火爐上溫著一壺酒,他一個人坐在那兒,拿著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面膛被火堆跳躍的光照得通紅。

謝菱鮮少見到父親飲酒。

她頓了頓,她不想同父親打招呼,畢竟,她與父親無話可說,便趁著謝兆寅仰脖喝酒時,從旁側溜去了後面的帳子。

因地方不夠,三姐妹的帳子是挨在一處的,並未隔開。

謝菱一回來,住在她旁邊的二姐謝華濃就聽見了動靜。

謝華濃撩開帳簾,看見謝菱,先問了一句:“去哪兒了?”

又停了停,說,“這裙子你穿著,果真好看。”

謝菱眨眨眼,摸了摸裙擺。

那衣裙花團錦簇,水色底,緋紅面,十分鮮妍,襯得人氣色極好。

是謝華濃挑的料子,又托人裁制成衣,趕去鹿霞山的前一日,才給了謝菱。

“聽孫婆說,這是母親當年最喜歡的料子,也是她出閣前最常穿的顏色。”謝華濃雙臂環抱,倚靠在一旁,看著謝菱喃喃出聲。

正是因為謝華濃送布料來時,說這是母親曾經喜歡的,謝菱才收了下來。

關於母親的事,謝菱幾乎都不怎麽了解,只有從別人口中聽得只字片語,因此更為珍惜。

雖然她不知謝夫人當年的模樣,但這裙子,她確實喜歡。

只不過,收下裙子之前,她還是再三地跟謝華濃問了清楚:“二姐姐不要嗎?”

聽說這布料難得,幾個月中,偶然才有一次會在集市上售賣。

謝華濃搖搖頭:“我偏好灰黛類的顏色,這些布料,我不愛用。”

謝菱這才沒有再說,但執意將布料還有制衣的錢如數還給了謝華濃。

今日她將裙子穿出來,謝華濃果然又誇她好看。

誰不喜歡被姐妹誇贊,謝菱當然是有些高興的,又跟謝華濃道了次謝。

兩人正說著話,管事來請,說是謝二夫人到訪,要請幾位姑娘去前廳見見。

謝二夫人是尊稱,指的便是謝菱他們幾個的姑姑,謝兆寅的同胞親姐姐。

二姑姑今年四十有一,並未嫁人,在宮中做女官,偶爾休沐回到家中,總要挨個看看族裏的這些個姑娘,既是長輩,又像是半個師父。

宮裏規矩重,二姑姑每次來,都常常指點教導三姐妹,在幾個姐妹心中,威望很重。

今日她定是也隨著哪位娘娘出宮,來了鹿霞山,因此特意來見見她們。

謝菱跟在謝華濃身後來到會客的地方,卻發現大姐謝華玨已經端坐在那兒了。

今日謝華玨怪得很,穿了一身素白,頭上的發釵耳飾也是珍珠白玉,與她平日裏張揚的性子一點也不相符。

謝二夫人將她們三個一個個看了過去,目光雖然在謝菱臉上多留了一會兒,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

模樣好的孩子在人群之中的確是容易出挑,一下子便吸引人的目光。

但她已經在宮中淬煉過多時,早已知道,女子的外貌,有時出挑是福氣,可有時平淡也是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