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家夥現在長大了些, 喜歡在石桌石凳和周圍的欄杆上爬上爬下。有時候還會幹一些從高處往下跳的危險動作,常常看得他身邊的近侍心驚膽戰。

曹寅一把抱住他,笑道:“紅顏知己那也是容若的紅顏知己, 怎麽能讓你見呢?”

他一只手臂摟著胤祐, 小家夥就跟沒長骨頭似的, 順勢就靠進了他懷裏,小屁股還坐在了他的手臂上,想盡一切辦法為自己省力。

“我……我怎麽就不能見?”胤祐嘟了嘟嘴, “哼!因為她是容若的好朋友, 我才想見一見的。”

納蘭伸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一下:“就是, 一般人咱們七阿哥哪兒就能隨便見呢。”

曹寅思索片刻:“不好不好,這個朋友比較特殊, 咱們還是不要打擾了。”

納蘭一拳垂在他的胸口:“說什麽呢?”

曹寅嗤笑一聲:“年輕貌美的江南才女, 還是個刊有詞集的女詞人,就連粱汾都贊賞她的才情, 引薦給你認識。得知你到江寧, 專程趕過來,主動送上帖子, 盼與納蘭公子一見……”

“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納蘭公子這就開始挽袖子要揍他,曹寅扛起胤祐就跑。

他倆一個追一個逃, 繞著亭子轉圈, 小家夥就趴在曹寅肩頭,滿院子都是他歡快的笑聲, 還嫌曹寅跑得不夠快, 在他後背拍兩下:“快跑!快跑!容若要追上來啦……”

納蘭也沒認真追, 倚著亭子的欄杆拿那雙水一般多情的眸子瞪他倆:“你要是把他摔了, 看看萬歲爺還能不能這麽慣著你?”

曹寅慢跑兩步, 緩緩停下來,將扛在肩頭的小家夥放在地上,替他整理好衣服和帽子。

這才轉過頭來看向納蘭,笑得很不正經:“他天天罵我罵得最狠,什麽時候說過你一句重話?”

兩個人就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對方,彼此心裏都明白,挨罵往往代表的是信任。而納蘭永遠也難以得到皇上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因為他沒有從小伴駕,更因為他是明珠的兒子。

沈姑娘是一個人來的,馬車停在織造署的側門,她就那麽獨自跟著織造署的下人進了門,一路來到花園的亭子裏。

納蘭就在那裏等著,跟前放著一個酒壺和酒杯,自斟自飲。

胤祐從不遠處的太湖石後露出半個身體,很快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曹寅在一旁小聲道:“看到了吧,這就是顧貞觀給他介紹的紅顏知己。”

胤祐點點頭:“是個好看的小姐姐。”

曹寅笑道:“十裏秦淮這樣的姑娘多了去了,都是可憐人,她比別人多了幾分才情,才更叫人惋惜。”

納蘭和沈姑娘隔著一張石桌對坐著,距離有點遠,胤祐聽不清兩個人聊了些什麽。隱隱約約仿佛聽到姑娘吟了一首詞,說是前些日子不知從哪支畫舫流出來的小令。

然後胤祐就聽到身旁的曹寅輕笑一聲:“不怎麽樣。”

他話音剛落,那邊納蘭也給出了自己的評價:“過於討巧,反倒落了俗套。”

胤祐看看納蘭,又轉過頭來看看曹寅,小家夥忽然悟出了一個道理——果然看馬的和抱狗的才是惺惺相惜。

胤祐又把頭轉向亭子,看到那位沈姑娘望著容若時眼裏滿滿的欣賞與崇敬。

納蘭的神情倒是淡淡的,是他一貫清冷又帶著憂郁的貴公子風格,再配上他那張人人見了都要誇一句長得好看的臉,把人家沈姑娘迷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雖然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江南,經過顧貞觀的引薦,讀過對方的詞作,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

後來,斷斷續續有一些書信來往,除了互贈詩詞也會聊一些彼此的境遇,納蘭憐惜沈宛的身世,沈宛也理解納蘭的愁緒,兩個人說一句知音也不為過。

但也就是當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本質上將和那些詩詞唱和的朋友差不多,沒有那個意思。

但沈姑娘忽然擡起頭來說道:“若是納蘭公子願意,禦嬋願意隨你一同去京城,從此侍奉你一人。”

她是一個女孩子,一個流落風塵的女孩子,雖然被眾多文人捧為才女,但誰又願意在那種地方呆一輩子。

等到上了年紀,容顏不再,還會有人因為才情多看她一眼嗎?

納蘭一愣,他沒有這個意思,真的沒有。沈宛跟他回京……別等回京了,在路上明珠就不會放過這個姑娘

就算到了京城,那裏的環境可不比江南,沒有那麽多文人真心當她是才女,那些自詡風流的貴公子,只會將她當做玩物。

當然,納蘭也能在外面為她置一處房產,讓她衣食無憂的過日子,偶爾去看看她。

納蘭有點懵,他以為只是與書信往來的朋友見一面,並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沈宛看著他,眼神中並沒有那種熱切地期盼。她年輕漂亮,不是沒有年輕有才又有財的公子為她傾心,但他們都不是納蘭容若,寫不出那樣動人心弦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