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盛夏(5) 貪心

陸清煦見妹妹虛弱, 正也要跟了過去。卻被林氏拉了拉。

“便讓那位照看著吧。這幾日你也都見了,那位緊著阿檀,比自己的命還要緊。”

陸清煦這才緩了緩步子, 長長嘆了聲氣, “若她真要再往那深宮裏去,父親和祖母怕是都難以安心。”

林氏微微抿著唇,勸道, “這三年來, 後宮早無一人了。就剩了承乾宮和坤儀宮兩間空院,即便沒了主子, 還讓人如尋常一般守著。”

“可誰能保得起以後?”陸清煦這才看了看身旁的夫人, “你面色也不好,先回去安頓下來。一會兒再用些食。”

“嗯。”林氏答著話。二人方被另一小廝往別院中引。這別院住處分了兩處, 一邊是方執安排與皇帝住的流溪台,一邊則是靠墻側的客院。

陸清煦夫婦被領去了客院。星檀卻被皇帝抱著,流溪台的主間兒中去。

星檀被他窩在懷裏,本覺著不妥, 可身體虛弱,便也無力掙紮。

被餓得前胸貼後背,於她還真是頭一回。以往衣食飽足, 見得菜肴,還得品頭論足挑一挑;此時但凡是吃的, 她都該能往嘴裏送。

這別院的燈火點得鼎盛,她只擡眸看了看,方發覺皇帝面色亦有些鐵青。驛站的食物清早便都分了光,身為帝王,他整日下來, 也並未行使過什麽特權。

“在看什麽?”他並未垂眸,卻已察覺到了什麽。

星檀忙將目光挪了開,本想問問他胃裏可還好,可是與她一樣。卻總覺難以啟齒。關心他的話,不是她該說的。與他如此親近,更是不該。

皇帝聽她沒答話,卻也沒再追問。只是抱著人,循著流溪台最大的主間兒,方將人放去了寢臥的床榻上。

丘禾跟著進來,便忙循著屋中的茶水去。與自家小姐端來的熱水,卻被皇帝接了過去。

淩燁只將那熱水送去她面前,見她接過去飲了兩口,方起身來。

“一會兒江蒙恩送熱粥來,你多用些。”

“朕便不擾著你了。”

越是貴重的東西,他便越不願多碰。就像兒時父皇命人與他特地打造的小鐵劍;又似那失而復得的黃公山居圖,只是知道還在身邊,還安好,每每再來還能見到。便已心滿意足。

同她一樣,他繞不過去心中那道坎兒。那些傷已經留下了,即便時過境遷,新肉長好,也依舊存著疤。在她身上,在他心口上。

星檀只見他背影消失在門邊,方捧著那碗熱茶往心口貼了貼。

“陛下這幾日這般緊著小姐,怎又走了?”

丘禾知道主子受過的苦,卻也眼見這陣子來皇帝待人的好。卻忽有些看不明白了。

“走了,不好麽?”星檀淡淡答著,卻將身上的被褥窩緊了些。他在這兒反讓她局促,他也早該無關緊要了。

不多時,江蒙恩果帶著方府的人,送了熱粥來。星檀依著那人的說法兒,只用下些許暖了暖胃便就睡下了。這整日下來,除了饑苦還有路途顛簸,背方一貼上床板,夢境隨之襲來。

日子仿是回到了隆冬,坤儀宮裏梅花開了滿園。夏日釀的葡萄酒將將熟了,她正在後院兒裏,讓桂嬤嬤和丘禾銀絮起了窖。

身上是鵝黃的羊絨披風,白狐狸絨毛作的抹額,額心點著一枚鑲粉珊瑚的金墜。她只覺幾分奇怪,東西是好的,可原來在宮中的時候,卻並不是她的東西。

以往皇帝賞賜,不過依著階品平分秋色。珊瑚不是珍品,該是往其余妃嬪那兒送的。

桂嬤嬤很快起了壇酒上來,將將開了壇,便是滿園香氣。她沒忍住嘗了一口,果香撲鼻,入口甘甜,便就沒忍住,多舀了一勺喝了下去,不多時,腳下便已漂浮起來。

安公公正從垂花門進來,知會了一聲,“陛下到了。”

她方轉身回去。

那明黃色的身影正立在垂花門前,映著一身雪色,嘴角卻染著一抹笑意。雖是踉蹌著,她方也急著尋了過去,輕喚了一聲“夫君”。

皇帝負在身後的雙手,已隱隱松了開來。只等她小跑到跟前,便將她一把攬入了懷裏。

“大白日,怎喝酒了?”他問。

那話中溫軟,卻帶著些許的責備。

“夏日趁著葡萄熟,阿檀自釀的桂花酒,今日方才開了壇,陛下可要留下來用膳,一道兒嘗嘗?”

“夜裏宴請外賓,朕便先來看看你。許是明日才能嘗阿檀釀的酒了。”

她多有些失望,卻被他刮了刮鼻尖兒。“明日再陪你,可好?”

“那,勉為其難,也行吧。”

她笑著曳起他的手來,“陛下來看我,可帶了什麽禮物麽?”她總是貪心,人家來看她,卻還覺得不夠。她還得反復確認,他平日裏都一直一直想著她。

卻見他從腰間取了只金鑲玉的鐲子來,“南疆供奉來的美玉,朕挑了個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