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夏(5) 罷寵(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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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不曾停歇。

淩燁飲下最後一盞冰酒,方命人撐傘往皇後寢殿去。

他想起那一身鶴白裙,不是在寢殿裏,而是在圍場上…

十九歲那年,他奉命回京與父皇賀壽。繼皇後為討父皇歡心,別出新意將萬壽節宴席設在了圍場。他與四皇弟一同出獵,便在小樹林裏發現了那身鶴白裙…

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模樣,白凈可人,花容初好。眉眼之間還存著一絲稚嫩,眼巴巴望著他們的狼狽模樣,似是落了單…

他本沒打算理會,四皇弟也僅是吩咐了個侍衛,過去問問是什麽情形。兄弟二人方一同繞過了樹林。

直至小姑娘消失在視線許久,他方才想起,他是認得那雙眉眼的。他勒馬回身,尋了回去。小姑娘正抹著眼淚與侍衛哭訴。

“我的馬走丟了,眼下怎麽回大營?”

他拉緩了馬蹄,悄悄走近,伸手與她道,“送你回去。”

不知不覺,腳下已行來了寢殿門前。

安小海候著外頭,忙行來與皇帝作了禮。

酒後神散,淩燁懶得開口,稍稍擺手免了安小海的禮數,只吩咐道,“開門。”

安小海卻忙是一揖,“陛下,娘娘身子不爽,已經早早睡下了。怕是不能侍奉陛下。”

淩燁這才幾分警覺,先是擺宴讓他與陸月悠獨處,後是將他拒之門外,皇後今日的行徑,著實有些別樣的意圖…

戚戚瀝瀝的雨水,也難以澆滅心火。他嗅著門前絲絲縷縷熟悉的誘人甜香,再望了望雕鳳花窗裏的,早已昏黃的燈火。便也只好壓下喉間的嘶啞,吩咐江蒙恩道,“回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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嬪妃們與皇後的晨昏定省,早被星檀免為了三日一次。除卻初一十五星檀要去探望太後,今日整好是嬪妃們要來承乾宮與皇後請安的日子。桂嬤嬤伺候著她穿上燕居服,戴上金絲點翠的鈿帽冠。星檀方由得邢姑姑扶著,往正殿中去。

壽和宮裏卻來了人通傳。來的小內侍氣喘籲籲,話不成句。

邢姑姑幫著訓斥了兩聲,“慢些說,急什麽?”

“娘、娘娘,太後病了,想請您過去看看。”

星檀緊了緊步子,問那小內侍道:“太醫可請過去了?”

“請、請了。一早起來,便就請了。”

星檀又吩咐安小海,“去與陛下也通傳一聲罷。”

那小內侍忙道,“娘娘,陛下那邊,安公公也早讓人去通傳了。想必陛下還未下朝,也不知,會不會去。”小內侍口中的安公公並非安小海,而是安小海的義父,伺候在太後身邊的安德厚安公公。

安小海被留在承乾宮,遣散各院嬪妃。

星檀則由得小內侍領路,帶著邢姑姑往壽和宮裏去。

自從翊王離京,姑母的身子便總是不好,孤居在那壽和宮中,星檀該是唯一能去看望她的親人了。至於皇帝,於姑母而言,或許從來算不上親人。元惠皇後的兒女,各個都曾讓姑母妒恨…

壽和宮的寢殿裏,燃著淡淡的藏香,合著藥湯的味道,讓整間寢殿都染上了一層病氣。

太後斜斜靠在床角,被軟禁在這深宮中的人,眼裏早已失了生氣。星檀行去床邊問候起姑母的病來。方聽一旁內侍說道,昨日夜裏大雨,太後舊疾頭風復發,還染了些許風寒。

太後見她來,悲道:“皇帝他…還是不肯見哀家…”

“姑母多心了,陛下政務繁忙,該是耽擱了。或許等事情能放下了,陛下會來探望姑母的。”

星檀話落,便聽得窗外緩緩走近的腳步,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窗戶狹窄的縫隙裏…

太後似也察覺到了聖駕,便又是一聲哀嘆:“先皇大葬之時,側陵也已建成,哀家遲早都是要去陪他的…”

“太後還是多多的保重的好,先帝怕是並不想見到太後。”

那抹身影已負手入了寢殿,沉著的聲線,卻說出了令人驚駭的意味。連同星檀在內,殿內大小一幹奴婢齊齊落了跪。太後參與謀害先太子之事,早已無人敢提及,唯有萬歲爺聖威,潦草一句,便讓殿內眾人顫了心肝膽兒,誰不擔心自己也受得牽連…

淩燁本是不想來的,若不是安德厚一番苦情言說,道是太後病情著實嚴重。看在這曾伺候過先帝病體的老奴才的面兒上,他方想來看看,他這位好繼母,又想要有什麽新動作。

太後忙故作咳嗽了兩聲,以證明她病情的真實急切。罷了又殷切哭訴起來,“是哀家對不住先帝,對不住元惠皇後…”

“太後心中有數,便好。”皇帝已經在圓桌旁坐下,見得跪落在地的星檀,方免了眾人禮數。眼前皇後面頰上溫潤的紅暈,襯著白皙的膚色,光暈下,似大漠日出時的明霞…

然而,這般的好面色,不該屬於一個將將病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