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條悟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

但是很難用“夢”這個詞來概括五條悟看見的一切,所見所感的真實,就仿若曾經發生過一樣。

或許,該用【五條悟】曾經的過往來形容它。

整個世界色彩極為單調,只有黑色和紅色,放眼看去,給人一種難言的壓抑和恐懼感。

原本還未正式開始的夢,似乎等到了它久待的人,只見空間內震動了下,像極黑白電視機一閃而過的雪花屏,開始播放起了一個個片段。

五條悟就像是一個無人知曉、也無人察覺的幽靈一般,臉上沒有多余神色,冷漠地看著一切的發生。

從他的高專時代開始。

那漫長三年青春,有過歡笑有過郁悶,有過氣憤有過憂愁,卻最終因為人性的醜惡,人格的脆弱,壓抑的氛圍和腐朽的高層,變成了一個悲劇、一個笑話。

摯友夏油傑的痛苦、轉變、背叛和死亡。

開啟了五條悟不斷失去身旁之人的魔咒。

有些東西,越是看重,就越抓不住。

注·定·失·去·之·物。

咒術界都把“六眼”五條悟看作是神明化身,冠上最強咒術師的頭銜,於是,最後這種期望扭曲成了另類的“詛咒”。

“六眼”確實成為了神明——

高高在上、孤身一人的神明。

他的身側,不再有至親好友的身影,也不再有他辛苦培育出來的學生身影。

每一幅畫面閃過,便是一個人的死去。

有他信任的、靠譜成熟的學弟七海建人,有伴隨著他成長、亦師亦友的高專校長夜蛾正道,有倔強獨立、自信漂亮的一年級學生釘崎野薔薇,有……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他看著銀發青年,從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高傲自信,張揚肆意,一步步滑落到地獄,先是驚訝、不可思議,終於被擊垮,碾碎了傲骨,崩潰地躺在地上。

【五條悟】渾身是傷,他從獄門疆裏掙脫出來後,殺了太多咒靈,也殺了太多人。

可是這些都無法挽回他所珍惜的人們了。

銀發青年無力地用手臂橫在眼前,擋住眼睛,傾盆大雨降下,雨點猛烈拍打在他身上,可他仿佛察覺不到痛一般,依舊沒有動。

那是【五條悟】幾近沒有的狼狽模樣,頭發亂糟糟的、濕嗒嗒的,雨水順著發絲流下,銀白色的發與地上的泥土混雜。

他已經渾身濕透了,像是一只向來被嬌生慣養的大貓,失去了喜愛他的人們,所以也失去了家一樣。

雨水沖淡了地面上的血跡,然而深深紮入心臟的傷口不會因此淡化。

最強的咒術師,又有什麽用呢?

只是習慣了摯友的存在,性格上對於情感波動有些粗心大意和傲慢,被摯友以“苦夏”為借口搪塞過去,得到的卻是摯友的叛逃和親手弑友的悲慘結局。

只是一次失算,被早就做好準備的咒靈和臥底聯手關進了獄門疆裏,明明以最快速度打破禁錮逃離,得到的卻是自己老師、學弟還有學生們的死亡訊息。

明明一切在自己被關進獄門疆前都還好好的,為什麽等他回來了,卻空無一人?

太悲哀,太可笑了,這難道就是最強嗎……

他,沒有家了啊。

【五條悟】想起了他和七海建人出差的那一趟任務,北海道那邊出現的返魂人偶事件。

這個世界,有些真理和規律是亙古不變、無需去思考、也是人無法改變的,譬如月的陰晴圓缺,樹木的茂盛與枯萎,又比如說,人的生老病死。

哪怕是擁有異於正常人能力的最強咒術師也是如此,無法插手生死,無法主導時空。

力不能及,悔之晚矣,昨日不再來。

死亡,沉眠不復醒,是人類一敗塗地、最無能為力的表現。

可這就是真理,這就是規律。

倘若能扭轉時空,改變生死,那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便是一個巨大的“詛咒”。

這若是命運,若是必然,如果真的改變,那世界崩潰也離得不遠了。

可是他是【五條悟】,絕不認命的【五條悟】。

絕不臣服,絕不妥協。

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除了他自己,那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如果真的形成了詛咒,那就讓他一個人背負起來吧,詛咒他一人就行。

就算不再是人類,變成咒靈,也要繼續自己無悔的抉擇。

看到這裏,五條悟也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低於正常溫度的體溫,和體內混亂不堪但又強大卓越的咒力,是因為人體轉變成咒靈體所留下的異樣嗎。

“六眼”強大的執念引起了上天的注意,於是與天道達成“契闊”的最強咒術師,開啟了二周目拯救計劃。

「你最終會眾叛親離,沒有人會在意你,你會遺忘所有記憶,包括忘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