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腰不是不行嗎?

蔣隨睡著後做了個夢,小船在平靜的海上航行,浪花打著舒緩的節奏,他枕在段灼身上,也枕著滿天星河,像不小心墜入了某個平行的時空。

夢裏很美,很安靜,以至於被人吵醒時有些惱火,他睜眼,看見肩上披著段灼的外套,身上還有條絨毯,船艙裏鬧哄哄的,大家都在等著下船。

“你沒睡著嗎?”他起身問段灼。

“稍稍眯了一會兒,肚子餓嗎,要不要帶你去吃碗面?”段灼說完打了個哈欠。

蔣隨起身扭了扭脖子,可能是因為段灼的大腿不夠軟乎,他後頸睡得有點僵,被段灼的哈欠傳染,也跟著打了一個說:“其實我還想睡……”

段灼笑了笑:“那先帶你去我家。”

下船後看見的這個碼頭與來時很不一樣,這裏就很像港片裏出現的那樣,簡陋得很,接駁站裏連工作人員也沒有,數不清的集裝箱堆疊在岸邊,墨綠色的漁網隨處可見,潮濕的空氣裏滿是海洋的鹹腥。

岸邊停靠著幾十艘小漁船,有的損毀嚴重,船體都已經沉下去一半了。

要不是有段灼帶著,蔣隨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拐賣了。

有個駝背的阿公坐在路燈下整理打了結的漁網,他的皮膚黝黑,嘴裏叼著根燃到一半的香煙,在他腿邊還有團成一團的,厚厚的漁網等著解開。

蔣隨看了眼時間,才淩晨四點,天都黑著。

“這麽早就幹活了啊。”

“嗯,等天再亮一點就要開船出海撒網。”

他們走過時,阿公一直打量著他們,尤其是盯段灼,過了會兒,粗啞的嗓音響了起來:“是小段嗎?”

段灼“嗯”了一聲。

“都長這麽高了啊。”阿公抖了抖手裏的漁網,“好幾年沒見你,差點沒認出來。”

和阿公寒暄了幾句,段灼扭頭走了,蔣隨忙跟上去,他們沿著一條臨海公路行走。

“剛剛那個阿公是你家親戚嗎?”蔣隨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不認識。”

“不認識?”蔣隨被他逗笑了,“你不認識還跟人扯半天皮?”

段灼把手中的礦泉水瓶高高地拋起又接住:“確實不認識,可能小時候見過幾次吧,沒什麽印象了,托我爸的福,整座島上的人都叫得出我的名字,我還有個別名叫‘少幫主’,很搞笑吧。”

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蔣隨還是能從他神情中感受到他的無奈,從小以這麽個方式“出名”,一定遭受不少冷眼和惡意。

蔣隨還記得自己在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班上轉來一個外地的貧困生,男生的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經常得到老師的誇獎,但班上就是沒人願意和他一起玩。男生的普通話極不標準,他很少換衣服,也很少洗頭,身上、頭發上總有股酸酸的,腌蘿蔔幹的味道。

有人說他家是在腌蘿蔔的地窖裏,所以每天臭烘烘的,於是有人給他取外號叫“餿蘿蔔”,慢慢地,這個外號就在整個年級流傳開來。

在課間休息,但凡男生經過哪個班級的走廊,就一定會有人捏著鼻子,誇張地喊上一句:“餿蘿蔔來了,大家快跑!”

圍觀的人都不認識他,不了解他,但都會笑著跑開,沒有人會在意被起外號的人心裏是什麽滋味。

如今想來,蔣隨是有些自責的,雖然當初自己沒有加入起哄的行列,但也沒有站出來制止,甚至到小學畢業都沒能和那個男生說上話。

想到段灼的童年也承受著這樣的目光和嘲笑就覺得難過。

“為什麽小時候沒老鄉幫幫你呢?”蔣隨問。

段灼反問:“你怎麽知道沒人幫我?”

蔣隨愣住,暗自責怪自己嘴太快,不小心就說露餡兒了,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手指摩挲著後頸說:“我的意思是,沒有其他親戚收留你嗎?”

段灼搖搖頭:“我沒有爺爺奶奶,我爸又是獨子,他年輕的時候脾氣不是很好,得罪了很多人,我們家過年都沒什麽親戚來串門,唯一有印象的親戚是我舅舅,不過他人在廣州,我不知道他住哪兒。”

“所以……”蔣隨裝得很糊塗的樣子,“你後來是怎麽生活的啊?”

“後來就進福利院了唄,靠社會上一些善心人士的捐款和幫助這麽過來的。”

“嗯嗯,原來還有這種渠道……我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拐了個彎,便是一段很長的上坡路,左側往下看是漆黑的海水,能聽見海浪拍岸的動靜,另一側是崎嶇的山峰,蟲鳴鳥叫不絕於耳,公路不寬,僅供兩輛車通行。

圓圓的廣角鏡裏映出了車子的遠光燈,不過蔣隨沒有在意,他只是好奇,一直走在右邊的人為什麽忽然跑到他左邊去了。

直到身後響起的喇叭聲把他嚇了一跳,才明白怎麽回事。

扭臉,看著旁邊比他高了一大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