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麽樣,有缺的嗎?

回去路上,段灼借著路燈的光亮,打量起自己的褲子,因為面料柔軟,走起路來,真空感還是挺明顯的。

他並不認為蔣隨真的在意皮卡丘聯名的事情,只是有些話到嘴邊,覺得不合適開口,找了個理由不讓別人感到難堪罷了。

應該是這樣吧。

蔣遇給的果汁似乎有消食功效,才走了幾步,段灼覺得比出門前更餓了,好在小區門口就有家連鎖的便利超市。

這個時間段,很多食物都在打折,段灼要了份鹵肉飯和兩罐酸奶,再有一些剛需日用品,一天的工資加小費就這樣用完了。

回到驛站,小咪還沒睡,段灼剛推開門,小家夥立刻從衣服堆爬起來,像夕陽下歡快的馴鹿,熱情洋溢地蹦到他腿邊。

段灼不喜歡與人交流,但抵抗不住這些帶絨毛的動物,單手兜住它的肚皮,輕輕一勾,將它抱上大腿,打開一罐酸奶喂過去。小家夥直接把臉紮進罐子裏猛舔。

便利店的店員幫他把鹵肉飯加熱了,聞起來有點洋蔥的甜香,鹵肉的量並不多,但味道不錯,和在學校吃到的鹵肉飯味道很接近。

他以前就讀的是希望學校,維持學校運營的絕大部分開支都來源於慈善基金,食堂供應的飯菜很便宜,因為是沿海地帶,食材都以廉價的魚和貝類為主,每周一、三、五供應排骨牛肉類。

每逢吃肉這幾天,班上有同學哪怕是生病發燒,爬也要爬到食堂去吃飯,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班上有兩個男生因為一塊紅燒肉打起來,其中一個被打掉了一顆牙齒。滿嘴是血,還不忘威脅:“你們誰敢動我的肉,我弄死誰。”

現在想來是好笑的,但在當時,他也活在憂慮和恐懼之中,害怕學校忽然倒閉,害怕沒法讀書,害怕自己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那方寸之地。

最害怕的,是讓那個未曾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卻擔負起他全部學雜費和生活費的捐助人失望。

段灼七歲那年,父親段志宏因為強迫賣淫和毒品犯罪被判入獄,受害者家屬簡直要把段灼家房頂給掀了,沒過幾個月,母親不堪重壓投河自殺,段灼成了鎮上出了名的留守兒童。

沒有哪個親戚願意收留罪犯的兒子,他被送進鎮上的福利院,正巧當時公安部門聯合公益機構推出了關愛留守兒童的一對一扶貧項目,福利院的老師將他的背景資料傳上網。

某天下課,老師將他拉到辦公室,滿臉喜悅地告訴他:“我們幫你發布的求助信息被人看見了,有人願意捐助你上學,直到高中畢業。”

段灼傻傻地問:“誰啊?”

“是誰你就不用管了,對方是匿名捐助,我這邊也查不到。”老師用那只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捏著段灼的肩膀,“等開學我就幫你轉去希望小學,你可以選擇住校,也可以選擇回這邊住。”

段灼不明所以地點著頭。

“還有,你去了新學校,一定要表現得好一點,別叫人失望,否則就沒人願意在你身上花錢了。”

段灼小時候被這句忠告掐住了後頸肉,在學業上不敢有一絲懈怠,從二年級跳到四年級,又從四年級直升六年級。

小學時不敢回家,基本都在希望小學和福利院度過,上中學進入寄宿制學校,也有了一定的生活自理能力,福利院的老師便很少約束他,雙休和假期可以回自己家住,段灼通常都是利用這段時間出去找兼職。

他遺傳了爸媽的基因,從小個子就高,初中就有一米八,出去說自己十六歲,沒有人會懷疑,就算懷疑,也會因為一小時八塊的廉價勞動力而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去年,段灼回福利院探望老師時,剛巧又有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在收集材料。

許是冥冥之中注定,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拉住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問:“請問你們是不是負責一對一扶貧救助的?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工作人員很有耐心地登入系統,輸入段灼的名字。

——J先生,南城。

這是捐助人在公益機構的平台上留下的唯一信息。

它就像是在海上為船只指明方向的燈塔,讓段灼毫不猶豫、毫無膽怯地向這座城市奔赴。

有這樣猶如春風一樣溫柔的人存在,這座城市在他眼中也是溫柔的。

吃光最後一口米飯,段灼滿足地擦擦嘴,連帶著小咪的酸奶罐子一起收拾幹凈,躺在椅子裏歇息,小咪把他的長腿當貓爬架,從膝蓋到胯骨,最後停留在段灼的肚子上。

段灼一把將它兜住,放到胸口,低頭輕啄了一下,小咪有點不知廉恥地從他背心領口鉆進去,窩在他小腹位置,沒幾分鐘就傳出呼嚕呼嚕的動靜。

在驛站工作了一段時間,段灼攢到兩千塊生活費,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幫林叔的女兒補習功課的家教費,還有一小部分收入來自上門收快遞拿到的差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