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八)桃李醉紅妝(第2/3頁)

他一進門,見著十數柄劍對著自己,頓時大驚失色道:“這…在下莫非是行錯了路,進錯了門?”

玉乙未嚷道:“你是誰?”

那人道:“在下是行路人,天晚出不得城,想在此借宿一晚。賬房先生不在麽?”他摸出三錢銀子,往櫃前一放。

眾人面面相覷,見來人衣著樸素,手裏又無刀劍一類的傷人之物,終於松了口氣。玉甲辰卻疑竇不減,問:“夜禁時分,怎麽在街上走?”

那人嘆了口氣:“在下也想找個地兒歇腳,可人生地不熟,不知覺閑晃了許久,竟到了此時。”

玉甲辰對那人左瞧右看,只覺得說不出的古怪,隱隱有些熟悉,卻又說不出在何處見過。

“先生看著面熟,不知鄙人以前在何處得幸見過先生?”他遲疑問道,將劍收起,做了個揖報上家門,“天山門玉甲辰。”

那人道:“方才見過,現在不已熟識了麽?”

陰白的電光籠在他身上,那一瞬玉甲辰看清了他的臉。那是張年輕的面龐,真要說來比自己大不得多少歲,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漾起個淺淺的酒窩。

說罷此話,那人略微思忖了一番,這才開口道。“在下…”他想了想,忽而改口:

“名叫……王小元。”

——

玉求瑕未曾想過自己真與天山門如此投緣。

那一日他逃過了天山劍陣,把笠帽丟了作金蟬脫殼之計,趁機混入天山門弟子中並尋了個間隙溜下山,繼續在豐元城裏混吃混喝。近日來豐元中夜行人驟增,此夜暴雨突來,他循著黑衣人的行蹤摸到了這間客舍,沒想到一入門就見玉甲辰率一眾弟子舉劍迎著自己。

所幸他此時未戴紗笠,而玉甲辰與其余門生又未曾見過他真容,一時間倒也真將他當成了個行路人。

“王…小元?”

“不用費心記,”玉求瑕在門外擰了一把衣角的水,“這名兒每戶人家裏都能逮出三四個,尋常得很。”

玉甲辰先前呆呆地伸手在袖口比劃,此時一聽正色道:“既然王兄所言如此,鄙人過後定會將大名仔細相忘,不留蹤跡。”

玉求瑕:“……”

他臨下天山門之前嚼了把雪,把嗓子給凍啞了,偷吃米酵子時又被辣得喉口腫痛,此時說起話來含含糊糊,時不時挾著一兩聲咳嗽。

玉甲辰只覺得他身形看著熟悉,卻怎麽也認不得此人就是他師兄。他沉默片刻,終於審慎地頷首,用眼神示意眾人收劍,良久才遲疑道。

“王兄請進,是鄙人失禮,竟以刀劍相向。實不相瞞,鄙人一行人正憂心匪患,不慎將王兄當作夜遊於街的惡徒……”

玉乙未咕噥道:“何必與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說這些話?他幫不得我們,我們也不應幫他。”

丙子悄悄擰了一把他,嗔道:“師兄所言差矣。今夜大兇,積些德總歸不賴。”

雨聲漸密,重重打在灰瓦上,像擂鼓呼號。天光卻格外淒冷,四下裏都是暗沉的。玉求瑕的素袍浸透了水,經風一吹有些受凍。他挑了張長椅坐下,將袖子捋起纏在臂上,往燭火邊湊過來。

其余弟子圍著燈燭趺坐,可手仍緊緊搭在劍柄上,神色惶然。

眾人悶聲不響地坐了許久,玉甲辰覺得靜得過頭,便輕咳一聲,轉頭向玉求瑕搭話:“王兄是豐元人麽?”

“廣信人,後來到了嘉定。”

玉甲辰聽了,眼裏閃起訝異的光,“鄙人孤陋寡聞…廣信在哪兒,嘉定又在何處?”他出天山門的時候少,對凡世可謂一無所知。

“在南海,那兒沒有雪,到了大寒日頭依舊辣得很。若是鉆進山溝子裏就無事,要在暑日走可要脫掉兩層皮。”玉求瑕眨著眼,望向瓢潑雨幕,喃喃道。“嘉定…是個好地方。‘四海應無蜀海棠,一時開處一城香[1]’。”

“南海,蜀中,那豈不是有千裏遠?大老遠的跑到這處幹啥,又不是京城。”玉乙未插口道。

玉求瑕思忖片刻,開始信口胡謅:“唉,各位有所不知,我原本在嘉定混得個安閑日子,平日裏給小少東端茶送水,作牛作馬,不想一日東家滿門遭屠戮,仆從皆遣散逃命去了。我心中放不下,便到此地尋人來啦。”

眾門生聽了,皆蹙著眉頭,面上顯露出悲憫之色。玉甲辰小心翼翼地問:“如此說來,王兄是來尋仇的?”

“不是尋仇,不過是循著他們蹤跡來尋人。”玉求瑕環顧四周,“此處四面受伏,的確算得大兇。”

“此言何意?”玉甲辰似火燎般躍起,顫聲問道。

玉求瑕道:“諸位這幾日可是見過些黑衣人影?如夜行寒鴉,似無定幽鬼。”

“見過。”玉甲辰驚駭,“難不成王兄已知他們面目?”

他見此人平平無奇,不似個習武之人,身上卻染著股江湖氣,說不出的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