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瑤一出生就被送去尼姑庵裏,不染塵埃,不染汙垢,在菩薩面前長大的少女是最幹凈的。

前十七年,裴瑤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吃。

早些年裴府會送些米糧過去,隨著裴瑤年歲漸漸大了,裴府就斷了,不再送米糧。

裴瑤就跟著師父下山化緣,靜安又是嘴笨的,十次總有五次空著肚子上山,回到山上後,住持就不給吃的。

人越盼著就越想得到,裴瑤最大的欲。望應該就是吃食。

回到裴府,衣食無憂,卻受盡白眼,明明在自己的家裏卻要看旁人臉色。吃在嘴裏的食物就不在那麽香,裴瑤漸漸不再想。

相反,她想回尼姑庵,骨子裏殘存的骨氣讓她生出了自卑感。

入宮的第一個晚上就遇見了太後,她這才過上了不同的生活。

有吃有穿,不用看旁人臉色。

裴瑤自己猜想,她應該也沒有欲。望了。

看向長發垂肩、骨子裏透著美的太後,裴瑤疑惑了會,認真道:“我的欲。望應該是您。”

太後坐不住了,“皇後伺候菩薩,誰教會了你滿嘴胡言亂語。”

“不瞞您說,我七歲就跟著師父下山化緣,我見過的人也不少,有街邊乞丐,還有富甲一方的商賈。在他們的心中,欲。望都是不同的,乞丐、商賈都是貪錢,包括我們住持也是一樣。見到朝臣後,他們貪權。就像是栗夫人,她也是貪權。而陛下,與眾不同,每次見他,都是貪。色。我見過太後娘娘不下十次,您卻無欲無求。”

太後臉色沉沉,眼中冷若寒霜,“這就是哀家不喜歡皇後的原因,在你面前,哀家的心思被你一覽無余。”

“這,要不我蒙上眼睛?”裴瑤驟然嘆氣,她為自己的能力高興了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嫌棄。

她緩緩打量面前的太後,“您不喜歡胡女,何必要看。”

太後沉默不語了,不知怎地,與皇後相處,壓力頗大,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就算當年面對惠明帝,也沒有這種感覺,她擡首望著皇後,“你可以試著蒙住眼睛。”

“您還來真的。”裴瑤不滿了,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裝瞎子。

“皇後回去吧,將胡女送來。”太後側過身子,要送客了。

裴瑤的目光落在太後側臉的輪廓,心中哀嘆,太後身上有一股吸引力,讓她不知不覺想要多看兩眼。太後身上沒有煙火氣息,唯有冰冷的皇權,外面人總喊著女子不可掌權,可這樣完美的女人為何不能做天下的主人。

仙風玉骨、政績卓越這些都屬於太後的,她足以承擔起這些。

太後端坐在榻上,清冷孤絕,儼然成了雪山頂部的雪蓮。

裴瑤走了,帶著十副畫像回到椒房殿,吩咐若溪回稟皇帝,又提醒一句:“記住,將胡女先帶來椒房殿。”

若溪走後,裴瑤翻出櫃子裏的絲帶,對著銅鏡蒙著自己的眼睛。

頓時眼前一片漆黑,站在原地,都不敢擡腳了。

這也太難了。

“皇後娘娘,您眼睛怎麽了?”若溪的聲音無端提高了些,嚇得將手中的參湯都放了下來。

裴瑤摘下紅綢,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太後不喜歡我看她,讓我蒙著眼睛再進長樂殿,我就事先練習下。”

若溪這才說道:“您可嚇死我了,你是不是進去就盯著太後看?奴婢曉得太後好看,可您不能這麽盯著看呀。”

“我……”裴瑤憋屈,看了若溪兩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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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將畫像送到宣室殿,被內侍阻擋在殿外。

皇帝的舅父顧楨在裏面說話。

顧楨直言道:“長沙郡暴民起義,不滿太後幹涉朝政,女子為弱,當以男子為尊,龍風龍鳳,當以龍為尊。”

皇帝李旭沉默下來,他不知長沙郡起義的事,朝臣遇事不稟他,直接去找太後商議。

他想知道的是起義的事情大不大,會不會影響他的帝位,討伐誰沒有任何關系,只要他還能坐穩帝位就行了。

太後沒有和他說就說明事情尚在太後的掌控中,應該不會出差錯。

“舅父言重了,太後必然會妥善處置。”

“陛下!”顧楨疾呼,痛心疾首,“陛下,您才是天子,您是大漢的主君,怎麽能事事聽太後的話。您莫忘了太妃是怎麽死的,她是被太後活活逼死的,那是養育您多年的母親啊。”顧楨急得頭頂冒汗,面對陛下的散漫,他都要死心了。

母仇不報枉為人。

皇帝沉凝不語,盯著顧楨頭額上的青筋,他在想的是他為大漢的主君不假,可皇位是太後給的。

太後也是他的母親。

“太妃的事,太後已告訴朕,是太妃下藥毒。害皇後,殺人償命。”

“陛下,那是您的母親,就算她有罪,也罪不至死,況且太後的話如何能信,是她一步步殺盡了你的兄弟母親,讓您成為孤家寡人。”顧楨猛地叩首,以額觸地,額頭磕出了紅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