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回國之無問西東(33)

浪漫的情懷也許可以一時麻痹對外部環境的感知,但是不可能永遠麻痹下去。

雪中驢車上講課,沒見過雪的南方人聽起來可能會覺得很浪漫,但是北方人一聽就知道究竟多冷。

樂景從沒有小看過北京的冬天,所以這次出門也是全副武裝的,皮帽子,羊毛手套,棉衣棉鞋毛衣毛褲秋衣秋褲一個都沒落下,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成了個球,可是還是沒抗住凜冽寒風的下馬威。呼嘯的北風獰笑著讓他付出了代價。

一個小時後,樂景就凍得說不出來話,上下牙齒不受控制的碰撞,身體抖得宛如觸電。

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到他身上,看著詩情畫意,卻很快暴露出了黑心資本家般的醜陋嘴臉,殘酷且貪婪的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熱氣。他覺得他現在就是一只被關進冰庫的僵屍。

再看李之麒,此時也被凍得臉色烏青,身體抖動的頻率差不多和樂景同調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樂景覺得他下一刻就要變成冰雕後,趕車老鄉的話讓樂景精神為之一振:

“前面就是冬學了。”

樂景有點遲鈍的擡頭望去,前方簇擁著無數黑點,在雪原上分外紮眼。

他慢了幾拍才恍惚的意識到——那不是黑點,是人潮。冬學門前圍滿了人。

驢車穩步向冬學駛去,慢慢的,樂景聽到了幾道高亢刺耳的尖利聲音,這些尖銳的聲音喋喋不休,蠻橫的蓋過了所有嘈雜的人聲。

“把我女兒還給我!”

“你自己沒了男人,就嫉妒我閨女嫁人。藤染秋你這個破鞋還要不要臉了!”

“搶別人家的媳婦,你缺德不缺德?老天爺打雷怎麽不劈死你這個賤貨!”

“再不還人,我就把你的學校給砸了!”

……

此時是中午下課的時間,正是校門口人流量最大的時候。幾個農婦帶著七八個小夥子堵在校門口破口大罵,當然引來了無數學生和家長駐足觀望。

都是鄉裏鄉親的,彼此之間拐著彎兒認識,此時就有人認出來了其中一個農婦的身份——

“柱子媽,這是咋了?什麽搶媳婦?”

被叫做柱子媽的女人矮矮瘦瘦,瘦長臉,長著一副尖酸刻薄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兒。

“藤染秋把我兒媳婦呂小花藏起來了!我家可給了呂家一頭牛的彩禮!一頭牛啊!我家下了血本,結果藤染秋這個賤貨把人給搶走了!”

藤染秋剛走到校門口就聽到這句話,被他們堵門破口大罵她都沒有怎麽生氣。此時卻因為一頭牛這三個字氣的渾身發抖。

女孩子的命就這麽賤嗎?!

“現在是新時代了,男女婚嫁自由,包辦婚姻是違法的!呂小花有權決定自己的婚姻。”藤染秋大踏步走出來,厲聲駁斥道:“而且根據我國的新婚姻法規定,法定結婚年齡是男子20周歲,女子18周歲,小花今年才15歲,不可能結婚!”①

可是藤染秋這番有理有據的反駁注定是對牛彈琴。書生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就是現在的這種情況。

柱子媽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藤染秋的鼻子破口大罵,吐沫星子橫飛:

“放你娘的狗屁!我們鄉下人哪有那麽多規矩,我15歲就懷了我家妮子了,18歲都是老姑娘了!你滿鄉裏打聽打聽,別說15歲的大姑娘,七八歲就嫁人的童養媳都一把抓!”

小花媽也大聲附和道:“親家母說的對!小花都這麽大了,家裏也不能一直白養著她,柱子家裏兄弟多,小花嫁過去是享福的命!你這個喪門星自己命硬克死了男人,這會子還作妖想壞了我家小花的好事,丫的怎麽這麽賤啊你!”

任藤染秋一肚子的學問,遇到這胡攪蠻纏的鄉下人家,也是有理說不清。而且她只有一個人,對方帶著七大姑八大姨,背後還有家裏的壯小夥兒們虎視眈眈,藤染秋一個人終究是勢單力薄。她說了一句,對面就有十句八句在等著她,她嘴皮子都誇磨破了,對方還是油鹽不進的罵街車軲轆話。

“娘,別給她嘰嘰歪歪了。”呂小花的大哥呂鐵牛是個滿不吝的,見藤染秋這個老妖婆給臉不要臉,一把從褲腰裏抽出來三八大蓋指著藤染秋的頭,“把老子的妹妹交出來,要不然老子一木倉崩了你,再推平你的學校!”

藤染秋臉色微變。她沒想到他這麽渾,竟然動木倉!

她心裏暗暗後悔,大意了。早知道她出來時把辦公桌抽屜上的木倉也踹上了。那把木倉還是她機緣巧合虜獲的德國貨,性能甩三八大蓋一條街。

“拿木倉威脅我?”藤染秋冷笑一聲,面無懼色,聲音裏透出深深的寒意,“我打遊擊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喝奶呢!你要有膽子,盡管給我開木倉,我死了,你也別想活,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現行反革命,等著公審大會挨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