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回國之無問西東(8)

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其實漢字簡化運動已經搞了幾十年,只是一直沒成氣候。

二十世紀初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推動了漢字簡化運動的發展。直到1935年,簡化漢字運動進入了第一個高潮。上海文化教育出版界形成了手頭字運動,由一群大師牽頭,推行了第一批300個簡體字。同年,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了《第一批簡體字表》,打算推行324個簡體字,只是可惜後續因為戰亂,未能按照原計劃推行。

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漢字簡化工作重新被提上了議程,並為此專門成立了中國文字改革協會,邀請了全中國最權威的漢語言大師編寫新中國第一批簡體字,吳松孺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員。

樂景望著掛在吳教授客廳墻壁上的一幅幅漢字,每一個字都有好幾種不同的寫法,比如“閻,閻,閆”、“菑,災,災”、“凰,皇”、“餐,喰,歺”等等,其中有很多漢字的簡化版本並沒有流傳後世,應該是被淘汰了。

吳松孺興致勃勃問道:“你覺得我簡化的字怎麽樣?”

樂景遲疑了一下,吳松孺立刻擺了擺手,鼓勵道:“有什麽建議你就盡管提,不必有什麽心理包袱。一號首長早就指示了我們,必須要充分考慮采納來自社會各界的意見,一切從實際出發,在滿足人民群眾日常生活需求的同時,也不能割裂歷史。”

他睜著不知道多久沒好好睡覺熬成的兔子眼,搖了搖頭,感慨道:“漢字簡化是一個大工程,稍有不慎影響的就是華夏千年文化傳承,我這心裏也是拿不定注意啊。”

方同志也附和道:“對,小黎同志也是國內中文系出身,又在哥大進修了東亞歷史,中西合璧之下,你的想法也許會給我們的漢字簡化工作帶來啟發。”

方同志這番話也用了一點小心眼,不動聲色的向吳松孺科普介紹了一下黎望旌的優勢。吳松孺教授作為國學大師,黎望旌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眼,他這輩子都受用不盡。也是黎望旌這個人對了他的胃口,要是換了旁人,他才不會多這個嘴。

“我覺得有些字簡化太過了。”樂景就實話實說道:“就比如這個餐,寫成歺,固然簡潔了,卻失去了美感,也失去了這個漢字本身的形意。漢字畢竟是象形文字。”

吳松孺眼睛一亮,看著樂景目光越發滿意,他激動的說:“就是這麽個道理!我們簡化漢字的原則就是盡量在古籍裏尋找古代就有的簡化體,大多數簡體字都從古有之,就比如這個時間的‘時’,簡體寫成了時,這個時也並不是我們一拍腦袋就創造的,是收錄在漢代史遊《急就章》裏的古字,明清一些大家也有廣泛使用“時”字,時,寸日,用尺子丈量太陽光,字形也符合我們對時間的定義。所以我們把它拿出來,讓它在新時代作為簡體字流傳下去。”

“現在我的好多同事走進了誤區,簡化漢字時一味追求簡潔,反倒顯得不倫不類,就像你說的那個歺字,這是歹的通假字,和餐又有什麽關系?”

樂景深以為然,“是啊,漢化簡化必須充分結合古代歷史和字形,忽略了字形和字義的簡化字,人民群眾也不會買賬。”

吳松孺笑眯眯的點點頭,仿佛不經意間問道:“你本科就讀的是哪所學校?”

樂景:“是西南聯大。”

“原來是西南聯大的學生。”吳松孺恍然,笑容越發和藹可親,“建國前,我在西南聯大教古代漢語,你似乎也選過我的課,怪不得我一見你就覺得面熟。”

方同志驚喜道:“原來黎望旌曾經是您的學生。”

樂景:……

他連忙緊急翻動了一下原主的記憶,還真從記憶的旮旯角裏找到了有關吳教授的零星回憶。

西南聯大大神雲集,原主大小也算是個普通學霸,也是從小遠近聞名的別人家的孩子,但是在西南聯大無數學神的襯托下,生生被比成了學渣和廢物點心,在班裏就是個沒啥存在感的小透明。

原主也選過吳教授的課不假。但是吳教授治學嚴謹,對學生要求很高,開學沒多久就緊急突擊了一場小測,小測沒及格的學生直接被吳教授退課處理了,原主自然也是被退課中的一員。

……這件事因為太丟人了,被原主深深壓在了記憶深處,樂景要是不仔細找都找不到這段黑歷史。

“僥幸上過您幾次課,只可惜我才疏學淺,沒能通過您的入堂考試。”樂景低下頭做羞懺狀。

吳松孺這回倒是好說話了,他笑呵呵的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是我當時出的題太難了,不怪你。”

大名鼎鼎的嚴師吳松孺教授突然這麽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好說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

他捋了捋花白胡子,望著樂景的眼睛精光四射,“你留洋這些年,學識也應該長進了不少,正好可以給我打打下手,也算是重續師徒情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