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互不相識

林晏殊的手術定在兩個小時後,術前會議江寧參加了,但臨進手術室她出現了低血糖反應。

秦主任發現的,換了徐淼上台,放江寧去值班。

江寧走出無菌區,換掉了手術服,門在身後關上。她走在手術室的走廊裏,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有種虛空的感覺,不太真實。

手術部的走廊長而空曠,頭頂的燈熾白的沒有任何溫度。

曾經她的博導,對她的評價是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穩。好像沒有什麽事是江寧處理不了,應對不了,江寧從不會慌,對任何事遊刃有余。

作為女性進骨科室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江寧卻做的很好。她當年考的是極艱苦的本碩博八年連讀,八年讀完她在北京醫院待了兩年回到濱城,很快就在這裏站住腳。

江寧身體很好,也很努力,好像從來不會疲憊,科室經常連軸轉,她也沒有手抖心慌過。

她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把手伸到水流下。冰冷的水流到肌膚上,她垂下頭很深的呼吸,手指在水底下小幅度的顫抖。

她和林晏殊見面了,猝不及防的相見。

她上一次見林晏殊是十年前。

那年她大二,那是她高中畢業後第一次回濱城。

正月十五,她被母親拉著去濱城中心廣場看煙花。煙花盛放到最燦爛時,她看到對面橋上的林晏殊。

林晏殊穿著黑色羽絨服雙手插兜靠在欄杆上,漫不經心的轉頭,他們視線對上。非常短暫,林晏殊把手搭在了旁邊的女孩肩膀上。

那個動作很明確,他告訴江寧,他談戀愛了。

人群擁擠,江寧很快就被擠走了。

第二天,林晏殊的空間裏發了一張合照,沒有文字沒有說明,他站在煙花底下面無表情對著鏡頭,面前站著的女孩笑的一臉燦爛。

江寧坐上開往北京的火車,刪掉了林晏殊的Q|Q,換掉了電話號碼。

至此,他們再沒有見過面。

洗手間的窗戶沒關,裹挾著雨絲的風卷了進來。寒風凜冽,吹著江寧的白大褂,沖了五分鐘,江寧關掉水撐著洗手台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戴著藍色醫用口罩,手術帽戴的她額頭有一些油,臉色有些蒼白,不太健康。江寧擡起濕淋淋的手擦了下額頭,指尖上的水滴蹭到了額頭上,沿著眉毛滾下,沾到了睫毛上。

江寧索性摘下了口罩,接了一碰水把臉埋進去。

“江醫生。”有護士經過,“怎麽在這裏洗臉?”

“這個洗手間的水池風景更美。”江寧隨口應了一句,關水直起身。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跟平常一樣保持著職業微笑。

“要紙巾嗎?”護士把紙巾遞過來,笑著說道,“這下雨天有什麽風景?潮死了,不知道雨什麽時候能停,你沒進手術室?”

“嗯。”江寧接過紙,“謝謝。”

“下午還有手術嗎?”

“不確定。”

“注意休息,你臉色有點不太好看。”護士指了指江寧的臉,說道,“是不是低血糖啊?嘴唇都沒有血色。”

“還沒吃午飯。”江寧說,“吃了午飯就好。”

“餐廳估計沒飯了,你點外賣吧,趕快吃飯。”

走廊另一頭有人喊,護士匆匆離開。

江寧擦幹凈臉,找到新的口罩戴上。浸濕的紙團扔進了垃圾桶,她恢復如初。

從高三畢業那年,她和林晏殊道別之後,他們就再沒有了關系。

沒必要反應這麽大,他們只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江寧回到值班室點了一份外賣,等待期間,管房醫生打電話過來說她上午手術的病人拒絕鎮痛泵,非要開止疼藥。

江寧起身去處理,那個病人十分難溝通,江寧處理完回到值班室,飯已經涼透了。外賣的東西本來油就大,涼掉後坨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恐怖。

江寧把菜倒掉,接了開水泡白米飯,一邊吃一邊看病歷,下午她還要辦一個出院手續。

思維卻不由自主的往手術室方向飄,林晏殊的手術做完了嗎?順利嗎?

“江醫生,你怎麽現在才吃飯?你的菜呢?”

“不想吃菜。”江寧擡頭看到住院部的護士長。

“給你個鹹鴨蛋。”護士長把一顆獨立包裝的鹹鴨蛋放到了江寧的桌子上,拉過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下,看江寧皓白的手腕,“你就是這麽餓瘦的吧?”

“我天生瘦,餓瘦的幹不了骨科。”江寧打開鹹鴨蛋包裝,似隨意問道,“謝謝,秦主任的手術結束了嗎?”

“還沒有,很麻煩,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手,希望保住。”護士長在旁邊寫查房記錄,說道,“聽說那位是警察,抓人受傷,偉大的人民警察。”

難怪她去急診部時門口有不少警察。

原來林晏殊做了警察。

她和林晏殊認識在高中,三年同學。他們是在報志願前鬧掰,當時林晏殊好像也沒有考警校的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