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相信我能保護你麽?……

“你是我重要的人。”

千凝盯視著陸決, 她喉嚨哽了哽,下意識問:“你……都記起來了?”

與其說記起來,不如說, 現實的陸決, 與浮世裏的陸決融合了?不然, 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可說出這種話,又有點不對。

她五指緊了緊, 攥在掌心。

陸決低垂眼睫,千凝躺在他下面一些的,在仰視的角度裏,能看到他黝黑的眼珠子, 也跟著動了一下。

接著,便再沒有動靜。

這回,許久的安靜之後, 千凝才恍然想起,判斷陸決是否記得,去看他心口的鑰匙就行——好了,沒這回事, 他心口依然是一片平靜。

她大腦有點混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半個月的“文化輸出”,取得重大成果,還是別的緣故,當務之急,她不能一直躲在人家的被子裏。

她揉了揉太陽穴,正要起身,倏地, 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

千凝愣了愣。

陸決閉上眼睛,但他的手還抓著她。

他手筋被挑斷,只要動一下,會疼得如刮骨,他還是一氣兒做完這個動作,即使下一刻,他額角就冒出涔涔汗水。

千凝將手往自己這邊扯了一下,扯不回來,她有點懷疑陸決也是像沈譽那樣,在騙她,但她沒有證據,而且陸決也沒有動機。

是啊,陸決這個人,想要什麽,就直接要,不像沈譽,還要拐彎抹角。

就這樣,兩人僵持片刻,千凝先松口氣。

就著夜色,她緩緩躺下去,在陸決的身側,就在這時候,陸決也松手。

千凝輕笑了聲:“陸決,你說我是你重要的人。”

陸決緩緩睜開眼睛,沒有半點睡意,清明的眼中,夾雜著些許困惑與茫然。

千凝吸了口氣,決定激進一些,又說:“即使我曾往你心口紮了一刀,你也不介懷麽?”

一刹那,陸決的鼻尖,似乎還能嗅到血腥味。

那一日的記憶,翻山倒海湧進來。

那是她曾經用來保護陸決的刀,後來,刀口對準陸決,直直紮進他的魔丹之中。

久違的疼痛感,從刀口攀爬到他四肢的筋脈,刺破他所有的自以為是。

陸決眼瞳倏地微縮,下頜微微一動,當是咬了一下牙齒。

千凝觀察他,她知道,他這是被觸動,被外界所影響,而擁有感知,可以說,那一日的記憶,是撕開混沌的口子。

千凝調整一下姿勢,她趴在床上,昂著頭看陸決:“你喜歡的,是那個會叫你十三的女人,只是很可惜……”

“那個千凝是假的,是我演出來的。”

她說著不留情的話,語氣卻很輕松:“我原就沒打算,在你身邊演……”一輩子。

千凝話沒說完,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唇。

手掌心些許薄繭,那是常年練劍的痕跡,在她的唇上,摩挲出一陣的粗糙感。

千凝呼吸頓住,她沒料到,陸決會阻止她繼續說。

陸決強忍著疼痛,按住千凝的嘴唇後,再沒法動作,他額角流下細細密密的汗水,眼仁裏,些微的波動過後,又恢復一派無波之樣。

似乎誰也不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但在千凝垂眼的時候,她看到陸決胸腔裏,有一把鑰匙,一閃而逝。

她隱約明白了,無聲地嘆口氣。

在人界再相見時,她見陸決那般淡然,以為他已經放下全部,結果,卻是她以為了。

輕擡頭,千凝在那幹燥的手心,印下一個淺淡的吻。

似乎被燙到,陸決指頭縮了一下。

她壓低聲音,仿若雨後沿著檐角墜落的雨滴,那般清冷:“所以說,要好好珍惜啊。”

這句話,看起來不著前言後語,然而,這一刻,陸決清楚地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恍惚間,冗長的黑夜裏忽然亮起一點光芒,引得飛蛾飛速地撞上去,不惜獻身。

他再度闔上眼睛。

第二日,陸母進陸決房間時,發現他居然自己坐上輪椅,陸母驚喜:“阿決,你能動了麽?痛不痛啊?”

陸決實際上不是動不了,只是每次一動,身體難以承受筋脈斷絕之疼痛,先前意識陷入混沌之時,不願意動。

此時,他呼吸不太穩,沉默了半天,從喉頭泄露出一個字:“嗯。”

陸母大喜,哭著去叫陸父:“他爹他爹!快來看看阿決,阿決能動了!能說話了!”

陸父本來在劈木頭,一聽這呼叫,拿著鋤頭奔進屋裏頭,圍著陸決轉了幾圈,不知道怎麽表達欣喜,只一遍遍地問:“疼不疼啊,哪裏難受了?要不要找郎中來看看啊?”

千凝坐在桂花樹上,扯了扯樹葉子。

她看著屋內的熱鬧,勾起唇角。

隔幾日,陸決再度被推到桂花樹下時,他擡了擡頭,低聲說:“下來。”

千凝翹著二郎腿,半靠在樹上小憩,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只睜開一只眼睛,睨他,懶得理他,又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