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左右

千凝拉著風箏跑起來,她感受手裏風的拉扯,回過頭,笑著對項天縱說:“你知道麽,我們村裏,就有人做了一個很大的風箏,從山崖跳下去,能把人帶得飛起來呢,好厲害!”

項天縱忽的覺得,凡人沒有任何修為,卻依然有上天之理想,沒有什麽好嘲諷的。

他也跟著輕輕笑了笑。

他心想,若她想體驗飛的感受,他可以帶她試試。

千凝繼續拉著風箏線跑,突然,腳下卻踢到一塊石頭,她朝前撲去,險些摔倒,好在這時,一只手及時扶住她的肩膀。

她定了定身子,“呼”了聲,感激地對項天縱道:“謝謝。”

項天縱搖頭:“不客氣。”

她突的說:“對了,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麻煩你幫我拉一下風箏線。”

項天縱剛要接手,千凝把手往後縮,她鼻子皺了皺:“不行,你要是不小心放開了,風箏可就跑了。”

項天縱想笑,拿個風箏線,他怎麽會拿不好,卻看千凝手指拉了拉線,把細細的線,纏繞在他的指尖。

她的手指尖微涼,拂過他的手背和手心,比風重一點,比魔氣輕一點,不上不下,不遠不近。

項天縱喉頭微動。

見她低垂著頭,認真把風箏系在他手指上,倏地,一縷青絲自她鬢邊落下,他指頭一動,微微擡起手。

就在要觸及那頭發的下一瞬,空氣中強大的威壓襲來,震人心魄,等閑魔修只怕嚇得兩股戰戰,再說不出話。

項天縱驀地回過神。

他完全出於本能地,轉過頭,朝前方單膝跪下行禮:“尊上。”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千凝做出一愣的姿態,隨後,才跟著項天縱的跪下的方向,用感知視覺看過去。

多日不見,陸決一頭墨發高高束起,露出深邃眉眼與挺直的鼻梁,身著紺紫飛鶴祥雲花紋長袍,腰間佩著兩塊碧綠圓潤的玉石,身影頎長,風姿卓絕,只需站在那裏,便叫人無法忽視,更何況,其周身還帶著極其強大的威壓,攪得周圍魔氣湧動。

他眉間結著冷霜,掃過千凝的目光,與看一個物件是無異的。

千凝自不像項天縱那樣跪下,只是,威壓也懾得她胸腔不好受,她捂了捂心口,臉色微白,聲音淡了些:“你回來了。”

陸決擡了擡眉梢。

她這句話,絲毫沒有往日的雀躍,而是充滿疏遠。

與之相比,是她對項天縱的笑顏,原來,不止是他,她也會對別的男人這麽笑。

刺眼。

那是陸決曾經全然擁有的,突然的,不再獨屬於他一人。

這種認知,瞬間讓陸決暴躁。

若不是還有一線理智壓著,他恐怕早對項天縱出手了。

此時,他體內好似有兩個人,一個冷眼看著他,冷靜地說,管這個凡人想要做什麽,他難道,不是早就把心思抽走了麽?

另一個則含著躁怒,重重地說,不管如何,事實就是,他現在心情就是不好。

很不好。

或許是因為玄天珠。

陸決指尖齏粉隨風溜走,他挪了下目光,冰冷地看向項天縱:“你,退下。”

跟在陸決身邊多年,項天縱從他這三個字,便感知到,陸決情緒很壞,這是極度的克制下,才沒有動手殺人。

他低頭:“是。”

他站起來時,發覺手指頭還纏著風箏線,天上那個風箏,隨著風一拉一扯,在他指上留下癢癢的感覺。

陸決眼睛一眯。

一道風刃帶著淩厲氣息,倏地斜斜切過來,裁斷這僅剩的一絲線,“噌”地一聲,斷線的風箏被風卷走,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這下,項天縱手指只留下一小截短短的線。

他束著手,垂下眼睛,慢慢退出無涯殿。

臨到門口時,他再擡眼一看,卻從千凝那雙向來安和寧靜的眼瞳裏,看到了一絲歉意。

她有千般無奈,又怎麽能怪她呢。

終於是,項天縱默默退下。

無涯殿內僅剩下千凝和陸決,千凝不若往日那樣迎上去,她轉過身,坐上了樹下秋千。

陸決不說話,她也不開口。

陸決的呼吸沉了幾分。

好一會兒,他好像終於想出來一個合理的話題,聲音冷淡,只道:“玄天珠。”

千凝抓著秋千鎖鏈的手一頓,側過臉,朝他看過去,雖則眼睛看不見,不過,陸決仿若能從她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隨即,他見她彎了彎眉眼,疏遠之中,帶著一點點苦澀之意:“十三,你想要的我都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陸決冷笑了一聲。

金銀珠寶?長生不老?凡人所願,不過如此,他倒想看看,這個凡人能有什麽要求。

他沒有回答,只看著她。

千凝低著頭,鞋尖點著地面,聲音帶著一絲決絕:“你把我送回人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