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正如秦無天所言,通過徐氏拿到玉璽的過程並不困難。

只是從前皇帝的權力還未得到充分鞏固之前,哪怕是謝瓊也不願冒著得罪叔父謝鈞的風險,去暗中行事。

如今這一枚玉璽的歸屬,正說明謝鈞的徹底失勢,哪怕是昔日唯命是從的侄子謝瓊,也已經並不如何畏懼於他了。

徐氏並不知她換走的乃是傳國玉璽,只知是一樣重要的東西。她居住在謝府日久,明白雖然她服侍照料的人是謝鈞,但真正管她衣食住行的卻是謝瓊。她知道該怎麽選擇。

但是事情做完之後,徐氏還是惴惴不安好幾日,這是一種屬於本分人的質樸良心。

謝鈞自那日見客之後,連日暴躁而又陰沉,大半時間都在湯藥的作用下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玉璽來。

徐氏松了口氣。

這日謝鈞忽然要見謝瓊。

徐氏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叔侄兩人關起門來說話,時有激烈的爭論聲。

最後謝瓊開了門,道:“此事侄兒實在不能做主。”

謝鈞在裏面道:“叫你義兄來陳郡。”

謝瓊匆匆離開,像是要哭的樣子,又像是天要塌下來。

徐氏擔心是偷東西一事被謝鈞察覺了,躲在外面一時不敢進去,過了半個時辰都沒聽到聲息,又疑心謝鈞出了事兒,悄悄探頭進去,卻見謝鈞坐在那把特制的椅子上,正望著墻面上的一處光斑發呆。他神情蕭索,聽到徐氏的動靜,緩緩回過頭來,眼神從她身上劃過,卻像是看過一塊石頭。

沒過幾日,原本在荊州西府兵中的中郎將謝欽便趕到了。

這次是三人關起門來說話。

徐氏守在門外,這次卻沒有聽到任何爭論聲。

不過片刻過後,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謝瓊先走出來,低聲道:“此事就交給義兄了。我得奉命往洛陽而去。”

謝欽道:“不急於這一日。待到事情結束,你再走——到了洛陽,也是給皇帝一個交待。”

朝堂上的事情,徐氏一向是不懂的,離她太遠。

她探頭看向房內,見謝鈞仍是發呆——他近日總是發呆,便自己在門外台階上坐下來,要夏日暖陽烘烤著她的後背,出汗也是舒服的。

大約是見了謝欽的緣故,第二日晨起,謝鈞顯得心情很好,要徐氏給他周身沐浴,從裏到外都換了新衣,還要徐氏把他最愛的一組環佩系在腰間,又要徐氏把他最愛的印章取來。

徐氏心裏咯噔一下,那“印章”她已偷偷取了給謝瓊。

不等她想出逃避之法,謝鈞看她反應已經全然了解,他淡聲道:“不見了吧?”

他並不奇怪。

他已經是個廢人,所擁有的東西給親人“偷走”,還算是給他臉面了。對方便是明火執仗來搶,他又能如何?

只是他不曾想過,就在謝府之中,如今連一個粗鄙的村婦也敢欺瞞他。

徐氏囁嚅不能答。

謝鈞不願破壞此時平和的心境,道:“推我到小園門外,再喚謝欽與謝瓊前來,你就不必過來了。”

徐氏一愣,道:“郎君不要我伺候了?”她有些焦急,不願失去這份安穩的飯食。

謝鈞抿唇,道:“你在這裏等著。”

徐氏松了口氣,以為謝鈞是要在小園見謝瓊等人說話,不願意叫她在旁邊聽著。

她按照謝鈞吩咐的,與扈從推著他到了小園門前,又去請了謝瓊與謝欽,便回到謝鈞的居所,給他疊被鋪床、灑掃庭院。

太陽暖融融的,她做完活計,便躺在花架下歇息,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

徐氏是被湧入院中的扈從與侍女驚醒的。

這處原本只有她與謝鈞的小院,忽然間來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扈從整齊有序搬動房中的家具出去,而侍女則提著花瓶或畫作。

徐氏不知所措,一個人也攔不住這許多人,站在花架旁張著手,樣子有些可笑。

侍女中有一人面熟,乃是當初在荊州被徐氏救下來的,上前安慰道:“姐姐不必擔心。新家主脾氣好,又仁善,只要姐姐願意,肯定會讓姐姐留下來的。”

“郎君呢?”徐氏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直到徐氏跟隨家主謝瓊前往洛陽的車隊,坐在搖晃的馬車上,她細想謝瓊與侍女的只言片語,又回憶那夜謝鈞不同尋常之處,才漸漸拼湊出一個濕寒的真相來。

那日謝鈞要她送去的小園,裏面有一處深深的湖水。

她想到那日下午,那兩個總是搬動謝鈞的扈從,他們下擺上的濕痕。

謝鈞脾氣古怪,只許她近身伺候。

而她跟隨車隊離開陳郡,已經有三日。

若是沒有人照顧,謝鈞能活過三日嗎?

除非他已經不需要人照料了。

他給自己選了另一條路,而謝欽與謝瓊都同意了。

徐氏感到心中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