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賀蘭氏悚然一驚,怒斥道:“胡說八道!”

她瞪著戚公公,刹那間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最終揚手摔碎了一只玉釵,高聲道:“糊塗東西!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若敢再提,割了你的舌頭,剝了你的皮!”便命戚公公下去領三十棍的罰。

戚公公本也是冒險試探,見賀蘭氏勃然變色,忙伏地道:“都是奴忘了身份,惹了娘娘動怒,奴該罰!奴再不敢了!”

於是戚公公下去領罰,賀蘭氏獨坐在妝鏡前,望著自己在鏡中的倒影,卻是陷入了沉思。

做太後嗎?

果然比作皇後要安全多了,不用擔心皇帝的心意,更不必在意後宮中亂七八糟的事情。

便譬如從前的趙太後,手握大權,哪個敢不服?就是皇帝,也得靠著獨孤部的力量,才能與趙太後較量。

她若是做了太後,又有父兄幫襯,膝下的大皇子便是毋庸置疑的新君……

賀蘭氏從狂想中回過神來,卻是不安地左右環顧,生怕給宮人看出她的想法。

拓跋弘毅積威深重,她又是年少入宮,驟然聽到這樣的法子,自然是先感到恐懼害怕。

不,不成的。

她要成為太後,便需先除掉皇帝——可是她如何能做到?一旦事情敗露,不但是她,闔族上下都要遭殃,更不必說她的兒子。

賀蘭氏把這念頭深深壓下去,不敢叫任何人知曉。

只有午夜夢回之時,她自己知道,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便再難除去。它沒有消失,只是藏了起來。

這讓她既生狂想,又感不安。

而另一邊梁國皇帝拓跋弘毅接到了周國皇帝的答書,見對方反過來要他入贅周國,倒是頗為意外。他原本預期的,會是一封正氣凜然的檄文,沒想到周國皇帝竟頗為詼諧,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反過來要他入贅。與周國差不多的情況,皇帝作為當事人只是付之一笑,底下的大臣卻好似受了不能承受的羞辱。梁國這邊的臣子反應更激烈,鬧出了“主辱臣死”的架勢。

拓跋弘毅並不在意入贅一說,這只是讓他更清楚面對了一個怎樣的敵人。

一個仿佛沒有情緒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在上庸郡與襄陽兩城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四個月,卻還沒有絲毫取勝的跡象。不但周國的皇帝不曾上當,連上庸郡的周國左將軍也不曾被激怒。

拓跋弘毅倒是沒有很失望,對方看來也是政

治聯姻,既然沒有多少感情,也就不會怎麽動怒。他本就是試探,能有效果最好,沒有效果也沒損失。計謀不成,便只能轉回到軍事實力的比拼上來。

如果春天到來之前,不能拔下兩城,那麽水路便無法利用,等到開春風向一轉,梁國士卒要乘船而下,卻要逆風,更添許多不便。那麽一來,哪怕是拿下了兩城,要從水路南下也要等到來年夏天之後,再加上後續戰爭,便又是一年填進去了。而以周國現在的頑抗程度來看,如果過江之後再遇到什麽阻礙,這場戰爭甚至兩三年都不能結束。

那就意味著梁國內部,兩三年間所有田賦出產都要運到前線去,就算加上原本積攢的量,也會掏空國庫,給財政帶來巨大的負擔。

屆時梁國的三十多個部族,是否還能齊心協力,便不好說了。

“發信給吐谷渾。”拓跋弘毅吩咐宰相拓跋友,道:“叫他不要只顧著圍城,也給他們留一條生路。”

在這種情況下,全殲上庸郡或是襄陽城內的士卒百姓是次要的,梁國要的是占據這兩個軍事重鎮。

如果梁國大軍四下圍困,不留一絲生路,那城中的軍民沒得選擇,只能血戰到底。

可是如今四個月血戰之後,在城外留出一條生路來,城中的軍民還能堅守不動搖嗎?

上庸郡,冬日暮雲千裏,將軍白馳斜靠在墻頭,望著城外一**擊後潮水般退去的梁國士卒,在他們腳下有屍體與燃燒著的雲梯,那些屍體中既有梁國人也有周國人。空氣中有一種燒焦皮肉的臭味,不知道是城外的更濃烈,還是城內的更明晰。一次又一次的攻城,一次又一次的抵抗,雙方都死傷慘重。兩方都是很有經驗的隊伍,首領很清楚在戰爭中,真正造成大面積死亡的,並不是戰爭本身,而是隨後而至的瘟

疫。所以雙方像是形成了默契,每次戰役結束之後,都會不約而同焚燒屍體。

四個月下來,白馳與許多守城的將士一樣,已經熟悉了這樣的氣味,從最開始的不適,到如今**以為常。

給白馳傳信的士卒小跑著過來,道:“左將軍找您。”

白馳拄著長刀站起來,看一眼那傳信兵,粗聲粗氣道:“慌什麽慌?”這小親兵是剛頂上來的,還不到十七歲,因為他原來的親兵戰**。

那小兵臉上有灰,卻也掩不住面色蒼白,小聲囁喏道:“路上看到燒**……原來人燒成骨頭,只那麽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