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2/4頁)

穆明珠豈能不應?然而心中各種念頭,好似斷線的彈珠一般,亂跳不停。

在皇帝看來,虞岱一定是忠於皇帝的,那麽要虞岱實質上代了雍州刺史之職,乃是要把雍州從她手中拿出來。但是皇帝底下一句,“在建業給朕效力”,仿佛又在允諾著更大、更核心的權力。

不等穆明珠從這一項安排中回過神來,皇帝穆楨又道:“近來梁國那邊,烏桓之亂,你可聽說了?”

穆明珠心中一驚。

梁國烏桓之亂,便是梁國皇帝拓跋弘毅對趙太後與弟弟拓跋長日動手後,拓跋長日逃出生天,跟著齊雲來到雍州求救。她撥了專人,護送拓跋長日往烏桓借兵,意圖延長加劇梁國內部的爭鬥。

她和拓跋長日相識是在揚州。

而此前齊雲去雍州,本是奉命查她與梁國小皇子拓跋長日的流言。流言的源頭,齊雲私下最早只追查到建業皇宮中。

穆明珠心中一直有個朦朧的猜想,那就是這流言說不得是母皇命人散布的。果真如此,現下母皇問起烏桓之亂,她豈能不小心應對?

不管心中多麽警戒,穆明珠面上一絲不露,笑道:“女臣在雍州亦有所耳聞。梁國內部,兩子相爭,正於咱們大周有利。”

皇帝穆楨點頭道:“是啊,自己人若是爭鬥起來,便給了外人可趁之機。”她意有所指,道:“咱們大周可莫要如此呐。”

大周自然最好不要出現爭奪皇位的局面,可是這話對著她說卻又是什麽意思呢?

此時晚膳已經備好。

穆明珠移步側殿,陪著皇帝穆楨用了一頓心神不寧的晚膳,根本不知自己吃下去的菜肴是何滋味。

“天色已晚,宮門下鑰。朕看你今夜便留在宮中,還是宿在你從前的韶華宮中。”皇帝穆楨和氣道:“知道你要來,朕已經命人提前清掃出來。”

穆明珠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感謝慈母厚愛、皇恩浩蕩,答應下來。

皇帝穆楨移步正殿,還有未處理完的政務。

穆明珠獨自走出來,仰頭就見皇宮上空、秋夜漫天繁星。她往白玉階而去,走過廊柱時,卻見守在正殿門口的兩名高階宿衛,相貌相仿,年少卻面生,便知這是皇帝新拔擢的一對校尉,秦氏兄弟。

她在雍州提拔了獵戶出身的丁氏兄弟為校尉,皇帝穆楨在建業城中也選拔了一批年少驍勇的末流世家子弟,其中便以這秦氏兄弟最得皇帝信重。

穆明珠乃是皇帝親出的女兒,從前自思政殿前走過,沿途的宿衛都會以目光致意。

如今這新來的秦氏兄弟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任由穆明珠的目光從兩人臉上來回掃過,卻絲毫沒有要示好的意思,甚至神色中更透出冷峻來,仿佛要以此表明他們是只忠於皇帝的衛士。

穆明珠收回目光,緩緩下了白玉階。所以說,人受到重用是有原因的,這秦氏兄弟顯然很明白是什麽使得皇帝棄功勛舊臣之後不用,反而要選他們這等尋常出身的子弟在身側。

是夜,穆明珠宿在舊時韶華宮中。

這是她曾經生活了許多年的宮室,其中的一花一木她都很熟悉。

然而韶華宮中景色依舊,人卻都已經換了。原本的宮人,部分跟隨她去了公主府上,剩下的便分往各處宮室,只留了幾個看守空屋子的。

如今因為她臨時宿住,皇帝特意撥了宮人下來。

那迎上來的大宮女,卻個個面生,大約是這兩年新升遷上來的。

穆明珠只簡單洗漱,沒有沐浴,命眾人退下,獨自合衣臥在舊時床上,隔窗望著院中的花樹與月光,心中轉著千百樣的事情,在陌生宮人的服侍下也難以放松,如此一直到三更時分才朦朧睡去。

可是穆明珠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連續做了好幾場錯亂的夢。

她夢見自己睡在一處四處漏風的大房子裏,一面沿街,時不時有陌生人走過窺伺;一面接著荒草萋萋的院子,有野豬等兇猛的獸類出沒。忽然之間,她在那空曠大房子中醒過來,卻見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站在床頭邊盯著她。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坐起身來攥著那女孩的肩膀,厲聲追問她怎麽來的,有何目的。那女孩怯生生指向房屋漏風的大洞,原來是不小心進來玩耍的。她松了口氣,推著那小女孩出去,命那小女孩不可再來。一轉頭,她卻又出現在院子裏,腳邊是一只野豬幼崽,不遠處卻是瞪著猩紅眼睛的母野豬。那巨大的母野豬直撲而來,她轉身便跑,要躲進屋子裏去……

她發瘋般奔跑!奔跑!卻眼看要給那野豬追上——

——穆明珠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只覺心跳如雷,擡手一摸,額上出了薄薄一層冷汗,窗外卻還是黑暗,內室之外靜悄悄的、宮人並沒有察覺她醒來。

暗夜中,鐘鼓聲遙遙傳來,正是五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