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第2/2頁)

待她入建業之後,若事情有變,便以陰符互通信息,要他根據送達竹板的不同,執行七種命令中的一種或數種。

在陰符之外,亦有其它秘密傳信之法,多一種方法,則多一重保障。

“梁國小皇子在烏桓起兵,至多只能拖一二年時間。”鄧玦眯起眼睛,中肯道:“若是他能忍住不出,還能多拖幾年。只是趙太後已死,小皇子報仇心切,未必能忍下去。”

雖然梁國小皇子拓跋長日在鄧玦與穆明珠的人護送下,成功抵達烏桓向舅父部族借到了一萬精兵,但這比起梁國皇帝拓跋弘毅所擁有的三十大軍來說,簡直是螳臂當車。如果小皇子能忍住,縮在烏桓,不直入梁國腹地,只在周邊侵擾,使得梁國皇帝有所忌憚、不能集結南下,還能拖個幾年。然而一旦小皇子戀戰,又或是長驅直入,立時便會被拓跋弘毅的軍隊生吞活吃了。而梁國皇帝便能迅速調轉,集結力量,再圖南下、染指大周。

梁國皇帝拓跋弘毅顯然不想跟弟弟拓跋長日纏鬥下去了,日前幽囚宮中的趙太後死訊傳出來,正是要激拓跋長日決戰。

雖然拓跋長日去往烏桓,是由穆明珠的人護送的。但穆明珠並不能掌控他怎麽做事,她的人也只能從旁建議。

穆明珠撫著陰符那光滑的竹面,耳聽秋雨落在屋檐上、落在湖面上、落在不遠處的花樹上。

“殿下,先下手為強。”鄧玦的聲音幽冷,比秋雨更寒涼。

一陣夜風吹雨至,穆明珠坐在亭中,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打了個噴嚏。方才櫻紅取了披風來,她因心中事多煩亂,只覺身上燥熱便沒有穿。

她手指抵在鼻梁上,閉目等著噴嚏帶來的酸脹感過去,肩頭忽然一暖。

“殿下如今身體貴重,還有一場硬仗在眼前,可不能病倒。”鄧玦含笑道,聲音就在她身邊。

穆明珠睜開眼睛,就見那墨綠色的單衣披在她肩頭,而鄧玦只著中衣走回原處坐下。

她知道他乃習武之人,寒冬臘月也是一襲單衣,便沒有推辭,只攏緊了那衣衫,慢慢道:“雖說先下手為強。可咱們一旦自己人動起手來,卻是給了外敵可趁之機。”

大周內部有一種奇怪的風向,人人都知道梁國磨刀霍霍、遲早要南下,可是人人都覺得不會是今年、不會是明年也不會是大後年。

已經看到了不可避免的殺戮爭奪,卻醉生夢死般保持著樂觀。

她不同,她前世親眼看到梁國兵馬南下。

鄧玦不同,他曾投向梁國皇帝,至今在梁國皇帝看來亦是趁手的工具、忠誠的臣子。他清楚梁國對大周的圖謀,危機已迫在眉睫。

所以在與梁國有關的事情上,鄧玦是大周內部鮮少能與穆明珠思路一致的人。

但是現在兩人出現了小小的分歧。

鄧玦要“先下手為強”,乃是將領的思維,先下手陰死競爭者,然後兵馬跟上,鏟除其余黨。風險極大,但對於名將而言,總是可以搏一搏的,不過是成王敗寇。

穆明珠要考慮的卻更多更廣,陰死一個競爭者容易,怎麽一網打盡全部競爭者?兵馬跟上容易,後勤糧草從何處來?在大周內部打個稀巴爛,暫時稱帝繼位容易,怎麽維系?怎麽正名?怎麽以一個破碎的大周,去應對虎視眈眈的強敵?

鄧玦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殿下是決意回建業的。”

皇帝的詔令雖然清楚明白要她歸去,但她總可以拖延,可以裝病、可以平亂、可以上奏折陳情。

但是穆明珠清楚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爭取到母皇的支持、乃至於朝中關鍵人物的支持。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願意一試。

不到山窮水盡,她並不願興兵戈。

穆明珠擡眸看他一眼,道:“你似乎並不贊同?”

鄧玦凝視她一瞬,嘆道:“臣只是敬服於殿下的勇氣。”

她在雍州是無冕之王,歸去建業卻是虎入囚籠。

穆明珠轉眸看向亭子飛檐外,湖面上落雨紛紛,夜色中像是起了漠漠煙霧。

她淡聲道:“為大事計,此身何惜?”頓了頓,她轉過頭來看向鄧玦,輕擊手中陰符,慢慢道:“若事有不諧,再動手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