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謝鈞不知穆明珠口中的此“油物”非彼“尤物”,雖然對她的用詞感到詫異,仍是低眉一笑,將這份贊譽照單全收。

穆明珠心中幽幽嘆了口氣,若是流風、回雪兩位美人能有謝鈞十分之一的自信,怕是早聯手起來把他幹翻在地了。

她沒有再嘲諷於謝鈞,垂眸思量,方才一番對談,看似是騙過了謝鈞;要留意他接下來如何行動。

“那麽,謝郎君想什麽時候動手呢?”穆明珠問道。

謝鈞不答反問,道:“殿下說呢?”仿佛要按照她指定的日子行事。

穆明珠盯著謝鈞,若他果真要害齊雲,不管她給不給這個日子,他都是會手的。

她歪頭想了一想,笑道:“我還有件要緊的事情要問他。等問過了,我便告訴你動手的時間。”

謝鈞聲音低靡,含笑道:“皆如殿下所願。”方才言及家事時那個稍顯冷淡卻真實的他消失了,慣於風月、談笑曖昧的多情公子謝郎君再度現。

穆明珠故意審視著他,道:“你該不會是故意要套我的話,事後好栽贓陷害給我吧?”

謝鈞見她起疑,笑意愈盛,柔聲道:“自然不會。殿下信我。”

見謝鈞與穆明珠外行散久不歸,府中主人焦道成索性攜在座賓客一同來,命仆從於湖心亭中設了座,又以船載眾人往湖心亭中。

謝鈞與穆明珠分別於湖心亭落座,卻見正前方從湖水中升一處巨大的白玉盤來。

那白玉盤三丈見方,足以容納數十人躺臥於上,厚如青磚,於高湖面近半米處停住,底下是堅固的石柱,四周卻是高逾兩丈的鐵柵欄,人若是給關到其中,真是插翅難飛。

焦府中仆從駕輕舟,從湖面的陰影處駛入光明中來,舟上一只裝了三個奴隸,一只裝了三頭獅子。

仆從打開鐵柵欄上的籠門,驅趕奴隸與獅子都上了那白玉盤。

白玉盤四周亮過繁星的燈燭照耀下,眾人這才看清,那奴隸是鮮卑族人,一男一女

一小孩;獅子亦是一公一母一幼崽。

焦道成後仰於躺椅上,像一塊熬化了的豬油,滿面油光、滿臉得色,伸肥碩的手指,指向湖中白玉盤上,道:“請謝鈞先生與殿下瞧個好,咱們揚州城有名的桃色玉戲……”

穆明珠在那地下拍賣場中,早已聽焦成俊講過所謂的“桃色玉戲”,聽到焦道成開口,她微微蹙眉,奪過櫻紅手中的團扇,自己呼呼扇起來,任由風聲蓋過焦道成的聲音。

湖中仆從已經在白玉盤與湖心亭相對的一側豎起了高大的玉色屏風,只待這一場人獸相鬥,給它染上那一抹“桃色”了。

這是一場殘酷血腥而又毫無意義的廝殺。

焦府樂師激烈的鼓樂聲中,為了表演的精彩,那三名鮮卑奴只得了短的匕首作為武器,不得不與獅子近身作戰。而這三名鮮卑奴,雖然男的看起來壯碩,女的也強健,但顯然不像那日拍賣場中的鮮卑奴受過專門的劍術訓練。他們的劍法是粗糙的,大約是被捉為奴隸後才學的。而那公獅子與母獅子顯然是人為餓久了,一嗅到人的味道,便開始躁動不安,進入了狩獵狀態。

不管是鮮卑奴,還是獅子,雖然有人獸之分,可是此刻都把孩子護在了身後。

正是萬物有靈,皆有舐犢之情。

廝殺結束的很快,鮮卑奴敵不過獅子之兇猛,都是搏命的打法。那成年男子的鮮卑奴被雄獅咬住肩頭,從中活活破開,仍是抱緊了那雄獅,臨死前將匕首刺入雄獅喉頭,一路下拉至於肚皮。而帶著幼崽的母獅比公獅為殘暴,已死死咬住女鮮卑奴的大腿,每當她匕首刺落,母獅都能迅速躲過。那女鮮卑奴自知死前殺不得那母獅,而孩子留下來絕對敵不過母獅,便不顧自己被咬住的雙腿,拼盡最後的力氣,將孩子往鐵柵欄外推去。

那孩子身量不過七八歲模樣,單薄異常,身子當真給母親推了鐵柵欄,剩下的腦袋卻無論如何過不去了。

那孩子頭卡在鐵柵欄間,半身懸於鐵柵欄外的湖面上,全憑手臂的力量抓著欄杆,不至窒息而死,哭泣叫喊聲順著湖面飄來,雖是鮮

卑族語,但媽的發音卻是相通的,自然是在喚他的母親。

只是那女鮮卑奴把孩子推鐵柵欄外,已是竭盡全力,整個人在母獅撕咬之下,早已魂歸西天。

那母獅咬死女鮮卑奴,自己卻也受了傷,趴下來舔爪子上的傷口,一時顧不上那小孩子。

此時玉色屏風上染了血色,鼓樂聲止息,湖心亭中一片岑寂,唯有焦道成哼著小曲、手扣桌面打節奏的聲音,顯得分外刺耳。

穆明珠見那孩子半身懸於鐵柵欄之外,片刻過後不是葬身獅口,便是活活卡死,因笑道:“大戲落幕,屏風已得,焦郎君何不收了神通?那孩子未死,自有他的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