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3頁)

焦成俊不知內裏,得了穆明珠這一句誇贊,一笑道:“這又算得什麽?”

城南支著舍粥的草棚,草棚外掛了寫著“焦”字的旗幡,衣衫襤褸的老弱災民列隊緩緩蠕動中,有的人手中捧著破碗,但更多的人連破碗都沒有,只能用雙手捧了滾燙的粥,狼吞虎咽往口中送。

焦成俊立在馬車旁,對車內的穆明珠道:“此處腌臜,殿下只在車內看一看便罷。”

穆明珠卻沒有聽他所言,徑直下了馬車,往那舍粥處行去。

齊雲緊緊跟隨在穆明珠身後。

焦成俊微微一愣,也跟上去。

穆明珠上前,看清了那大桶中的粥,其實稀得可憐,就是一餐三大碗灌下去,也不過只是餓不死而已。但那些災民排在長長的隊列中,忍受著放粥人的白眼與斥責,等上半日,卻不過只能得到一勺而已。這裏的情景,與方才地下拍賣場中,分明是一個世界,卻天差地別,叫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因為饑餓與痛苦,那些災民見了穆明珠等派頭實足的貴人,也沒有像普通百姓那樣跪拜或閃避。他們面上只是麻木,目光也只是麻木,大約維持呼吸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再沒有多余的心神分給這些所謂的“貴人”。

穆明珠看了幾眼,因焦成俊在側,便回到馬車上,一路回了金玉園。

臨到園門外,穆明珠道:“本殿看了那舍粥之處……”

“是。”焦成俊恭敬應著。

穆明珠不悅道:“怎得只掛了焦家的旗子?把本殿和母皇都放在哪裏了?”

焦成俊一愣,忙

道:“是草民家中想得淺了……”

穆明珠道:“你們明日再打兩個旗子出去,舍粥每人再加兩碗,一碗是本殿的,一碗是母皇的。”

焦成俊真沒料到她這樣年輕,便能如此直白無恥,倒反而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唯有應了,連連認錯。

穆明珠這才道:“你去吧。本殿今日乏了。”

焦成俊笑道:“那草民明日再來陪殿下同遊。”

穆明珠未置可否,待他走後,便下了馬車,徐徐步行往園內走去。

齊雲跟在穆明珠身後,望著前方女孩的背影,黑眸中閃過淡淡的迷茫。

大約沒有人清楚,他對於穆明珠的一言一語是多麽了解。

女孩的每一個細微動作,說話時音調的起伏,笑容底下藏著的情緒,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從他十一歲入宮那年前,有關於穆明珠的一切,他悄悄看過、聽過太多,無一或忘。

女孩是擅長說謊的,時常面上笑盈盈的,其實長睫毛下的明眸中藏了許多機巧的心思。

從前他能看穿她的每一次謊言,只是他什麽也不會吐露,雖然他那時候能為她做的也有限,送她愛吃的水果,贈她喜歡的駿馬,盼著能多看一眼她的笑。雖然自從賜婚旨意一下,他的存在,便是叫她惱怒的根源。但他總還是奢望著。

可是近來一切都變了。

齊雲說不清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大約是在皇帝聖壽前夕,他忽然開始看不清公主殿下。

她有時候像是變了一個人,有時候又像是完全沒有變,還是從前那個她。

他曾經能準確判斷女孩話語中的真偽,可是好像在一夜之間,女孩說謊的能力精進了太多。

她的真話可以聽起來像是謊言,謊言卻可以在最誠懇的目光下道來,令他幾度為之迷亂。

他掌握了所有刑訊的手段,沒有一個犯人能逃過他的審問,如果給他時間,他本可以憑借理智去厘清事實。

可是最糟糕的是,公主殿下近來待他不再冷若冰霜。

而每當她輕輕向他靠來,金色的裙裾閃著光,明亮的眸中也閃著光,甚至不需要發出任何聲音,便已經全然擾亂而來他的心神。

面對她,他再沒有權衡

利弊的能力,沒有深思熟慮的舉措,唯有一顆因為妒意與愛意夾雜,而不堪壓抑的心。

沒可能啊,她與他之間,猶如雲與泥,真的沒可能。

可是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佛也不能救渡他。

大約是因為少年投射在她背上的目光太過灼熱,穆明珠如有所覺,腳步一頓,回首向他看來。

齊雲慌忙收回視線,攥緊了腰間長刀。

“齊雲。”穆明珠向他招手,示意他上前來同行。

齊雲微微低頭,讓帽檐遮去自己的神色,壓著步子,盡了全力保持鎮定,停到錯後少女半步的位置。

“方才在那拍賣場上,你說什麽傻話?”穆明珠語氣並不嚴厲,甚至有幾分和氣,她明明比齊雲還要小兩歲,此時卻像是姐姐的口吻,道:“做什麽拿自己跟鮮卑奴比?又說什麽黑刀衛能與猛獸搏鬥?”

齊雲喉頭微動,說不出話來。

穆明珠示意從人都離遠了些,低聲道:“你不覺得這揚州城中會出現鮮卑奴,有些古怪?”